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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有能耐你尽管使

天井扫了一半,槐花就扫不下去了。她觉得下面又疼又痒,疼是隐隐约约的,痒是火烧火燎的,这种隐隐约约的疼和火烧火燎的痒让她失去了专心致志把一件事做到底的耐性。

昨天下午,她在院子里搅拌鸡食,门咣当开了,一看程治水走路的样子,就知道他喝过了杠。程治水进门就咋天呼地地喊,槐花,槐花,快来伺候你女婿,你男人,你汉子,你……槐花,你死哪去了!她赶紧扔下手里搅拌鸡食的棍子,跑过去搀扶他。程治水踉踉跄跄的,被槐花一扶,有了依靠,身体就更有些软,手却不老实,颤巍巍地扬起来,搂住槐花的脖子,说,槐花,你那嘴巴咋这么大,来,叫我亲亲,亲亲就小了,小了就好看了。槐花一把扯开程治水搂她脖子的手,骂道,小水子你这个王八蛋,看喝得这熊样,快进屋躺下醒醒酒。程治水不服气,说熊样咋了,熊样过了年继续当村支书,熊样过了年继续叫你当村支书太太。话虽然有些拖泥带水,但内容表达得还是很清楚的,吓得槐花伸手去捂他的嘴,说别胡诌八道了,谁不知道你喝醉了酒尽说反话,咱才不稀罕那破支书了,干了这么多年,早干腻歪了,爱谁干谁干,咱可懒得去掺和了。程治水还想说,槐花怕他再咋呼出啥不中听的话来,两个指头狠狠捏住他的两瓣嘴唇,憋得程治水吹气冒泡的说不成话。槐花像拽着一麻袋东西,走走停停,拉一把推一下,费劲地把程治水拖进屋。来到床边,喘着粗气的槐花把摇摇晃晃的麻袋一推,程治水便软塌塌地瘫在了床上,嘴还不停下,说操他娘,咋这么干渴哪,槐花,快给你们村支书倒碗水喝。槐花揭起两只白瓷碗,往其中的一只里倒了水,两只碗颠来颠去地把水倒腾凉了,端给程治水,仰面瘫在床上的程治水的鼻孔里奔突出强劲的鼾声来。槐花放下水,过来挨个摸了程治水的衣兜,意料中地没摸到那两烟盒钱,她为脑瓜里的五张存折薄了一张心疼,但这疼很快被程治水下届继续做村支书的兴奋医治了。槐花的耳边响起一句话,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啊。这话听起来陌生又熟悉,槐花忍不住扭头四顾,没人啊,仔细一咂摸,分明是自己的声音,可她的嘴巴一直紧闭着,声音咋能从紧闭的嘴巴里发出来。槐花清清楚楚地记起,就在这句话在耳边响起前,她心里确实冒出过这念头。槐花吃了惊,我那老天爷,原来心也会说话啊,心真要说起话来,那声音闭着嘴巴也能传出来。就要离开床沿的时候,槐花顺手在程治水的裆里摸了一把,感觉平平。她不死心,返手回去,解开那里的扣子深入了一会,把手拽出来的时候,一个声音嘟嘟噜噜地响起来,人醉屌瘫,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假,一喝多酒就成这熊样!这回槐花的嘴巴动了,接着就是扑哧一声嬉笑,算是对刚才冒出的话做了个回应。

做好晚饭,槐花去叫程治水吃饭,喊了好几声都没有打断程治水的呼噜,心一狠,算了,等醒醒酒饿了再吃吧,便去唤在旁屋里做作业的武子。武子没有做作业,探了头在翻看一本破《武林》杂志。槐花说,小武子,快做完作业了没,先吃饭,吃了饭再做。武子头也没抬,说快做完,一个字还没写哪。槐花说,一个字没写,那你一放学就窝进屋里做啥?看武术,俺班滕振鹏会少林拳,打得可好了,他相中我的钢笔了,我把钢笔给他,他收我当徒弟,娘,等我跟他学几招就厉害了,以前都不知道,滕振鹏还是会少林拳唻,这个王八蛋,捂得倒严实,和同学打架使了一招才暴露出来,问他跟谁学的,高低不说。槐花气得上前夺过那本破《武林》杂志,说小武子,谁叫你弄这个的,不好好学习,看你爹知道非熊你不可。武子不畏惧,胸有成竹地说,娘,俺爹给我取武子这名不就是叫我厉害着点不受人欺负啊,他知道了,肯定支持我,不过,你现在先别和我爹说,等我学个三招两招的练给他看看!槐花气得声音都颤开了,小武子,你别不学好,你爹知道了非揍你不可,前日晚上还问起你的学习来,叫我好好管你管,争取初中毕了业考上高中。说着,把破《武林》杂志卷起来,一副要没收的样子。武子急了,上来抢过杂志,说娘,别给人家蜷了,我还得还人家哪,这是人家先叫我看看熟悉熟悉的!满脸怒气的槐花又要抢杂志,武子把杂志严严藏在身后,躲闪着身子让她抢不到。槐花气得高举起巴掌打武子,巴掌落了不到一巴掌高劲头就弱了,她狠命跺着脚训斥道,小祖宗哎,给你娘争争气行不行,娘知道你学的那点狗屁玩意考不上高中,做做样子糊弄糊弄你爹也行啊,省得再和我吹胡子瞪眼的,嫌我把你惯坏了!武子从躲闪的匆忙中站定,喘着粗气跟娘赔笑脸,行啊娘,我争气,往后爹一来家我就装着看书做作业,以后再也不叫爹熊你了!槐花得寸进尺,说也不能光糊弄你爹,多少得上上心,多认一个字是一个字,多做一道题是一道题,娘这是为你好。武子嬉皮笑脸地又应下了。槐花说,那就快做作业,别再看那破玩意了!武子一下子逮住理了,说娘,你不是来叫我吃饭的,现在又不叫我吃饭了?槐花苦笑一下,说看看你,都把我气糊涂了,走,咱吃饭去,吃了饭好好做作业!

夜里,槐花的被筒被扯开了。她迷迷瞪瞪地划拉着两只手要把扯开的被筒裹起来,裹了好几下都没裹严实。被窝里多了一个人。被子虽然不够大,两个人还是蛮可以裹下的,裹不下的原因是钻进被窝里的人不老实,手忙脚乱地要把槐花身上剩下的几件小衣服弄下来,没有槐花配合,又不很得要领,所以把被窝里弄得一片混乱。槐花终于被浓烈的酒臭味熏醒了。她定定神,压在上面的身子佝偻着还在扯她身上的小衣裳,把她的皮肉都勒疼了。槐花怒火填膺,果断地指挥两只手把压在身上的程治水推下来,说,小水子你这王八蛋,深更半夜的弄得人睡不着觉,喝了酒又没那本事,快滚回你被窝去!程治水身子瘦了巴几,黏在槐花身上的力量却不小,一番较量,硬是把槐花的两只手摁在床上了。

槐花求饶似地哀求说,小水子,别闹腾了,快下来回你被窝去,这么冷,别把咱俩弄得都感冒了。程治水不说话,却是坚定不移地摁着槐花的两只手,仿佛只要槐花的两只手不老老实实地呆在一边,他就永远这样把它们钉在那里。槐花的反抗力渐渐屈服。程治水试着松了松手,很快又不放心地把槐花的两手摁住了。槐花带了哭音埋怨,小水子,你算个啥玩意,白天喝成那个熊样,死猪一样睡够了睡罢了,深更半夜的又来折腾人家。程治水喷吐着酒气不说话,手上稍一加力表示了对槐花埋怨的反感。槐花哎呦一声,说操恁娘小水子,把俺的手腕子都弄折了!程治水这才把两手缓缓移开,还是不放心,顿了顿,干脆把槐花的两手拢在一起,派自己的一只手看护着,另一只手摸索着继续清理槐花身上的小衣裳。

槐花说,小水子,好女婿,咱别闹腾了,喝了酒你又不行,待明日晚上歇过酒来好好洗洗再依你。程治水清理小衣裳的手不停,哪个环节进展得不得法又强硬了,把个小衣裳弄出哧啦一声响。槐花心疼了,说操恁娘小水子,你把俺的衣裳弄坏了,快滚一边,俺自己给你弄下来。说着就蠕动身子。程治水对槐花的话不太信任,犹豫着不肯松手。清理工作进展得很不顺利,终于小衣裳在一个地方卡住了,程治水只好试探着松开看护槐花两只手的手。槐花嘴里咕噜咕噜地骂,操恁娘小水子,你可真会作践人,深更半夜的弄熊这个,要是叫俺感冒了,看谁给恁爷俩做饭吃。咕噜咕噜的骂声中,被程治水压在下面的身子蜷起来,开始清理箍在上面的小衣裳了。程治水宽了心,主动把身子侧到一旁,被窝里弥散出热烘烘的酒气。

程治水忙活着在槐花的身子上碰出火花。槐花忙活着掩被子不让冷气灌进来。两个人都是瞎忙活。程治水施展出浑身解数,心思费尽,变化多端,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一直不见起色,被槐花劝慰了好几次,还是不死心,终于到了黔驴技穷的边缘。槐花摸摸索索地把这边被子掩好,那边又开了,只好又摸摸索索地去掩那边,那边刚掩好,这边又开了,反反复复,干脆发恨不掩,冷气毫不客气攻进被窝,自己身子害冷不说,又贱骨头地心疼起身上的男人来,软了心再掩,掩好没多久又被撑开了。

程治水失口喊出的一个名字结束了昨晚的尴尬局面。那时,程治水已经黔驴技穷,被子里的两个光身子也被灌进来的冷气泡得凉冰冰的。槐花挺尸一样赌了会气,觉得这样下去不是长法,抬手摸索着程治水的凉身子,关切地说,小水子,别闹腾了,要是咱俩都感冒了躺倒床上,谁给小武子做饭?程治水驻扎在上面不动弹。槐花熟悉他的脾性,知道他不肯罢休,还在挖空心思想点子,唉了一声,继续柔和了声音开导他,说以前还能送他到小文子家蹭几顿饭吃,现在小文子他爹要争你的村支书,你和他较上了劲,没法再送了。程治水还是不动弹。槐花没耐性了,身子一腾,照着程治水的脑瓜就是一巴掌,骂道,操恁娘小水子,哪有你这么作践人法,打肿了脸充胖子,不行硬逞强,来来来,由着你,今晚你要是鼓捣不出来就没有种!骂完,咚地一声摊平了身子喘粗气。

槐花万万没有想到,她这一巴掌竟把程治水打出息了。程治水和姚家媳妇刚挂拉上的时候,也是个大冬天,还下了好几场雪,外面冷,又冰天雪地的,没地方去,两个人急得没法。一天,程治水走出家门看见姚家媳妇扶着一棵干巴树朝这边看,走过去,悄声说,姚家媳妇,你在这做啥唻?姚家媳妇低下头,俺在这等你唻。等我,等我做啥?晚上到俺家里去吧。程治水摇头,说可不行,你家铁柱子在家唻。姚家媳妇抬头看他一眼,铁柱子到远处看亲戚去了,今晚回不来。程治水欢喜得直搓手,说真的,姚家媳妇晚上你可给我留着大门啊。姚家媳妇又看他一眼,笑着走开了。那晚,两个人关好大门,一进屋程治水就把她抱起来,说姚家媳妇,这回可好了,这些天急得我心眼子都疼。姚家媳妇搂着程治水的脖子在他脸上又啃又咬,说,哎,别叫俺姚家媳妇,姚家媳妇咋抱到你怀里了?程治水说,那叫你啥?叫俺石榴就行,俺的小名叫石榴。石榴,石榴,石榴。程治水小声嘟囔着,抱着姚家媳妇跌跌撞撞的在屋里转了几个圈,猛地把她推倒在床上,说叫石榴就叫石榴。跃身扣在姚家媳妇身上,边给她解衣裳边小声喊,石榴,石榴,又酸又甜的大石榴!姚家媳妇也高兴得昏了头,翘起手一巴掌打在程治水脸上,说,来来来,由着你,今晚叫你鼓捣个够!

槐花一巴掌打得程治水眼冒火星。满眼的火星亮闪闪地下落,把他胸腔里的干柴燃着了。程治水的胸膛里失火了,滚滚热流把那不争气的小东西鼓胀了起来。程治水终于开口了,槐花,我行了!石榴,石榴,又酸又甜的大石榴!槐花正稀哩糊涂地为一巴掌打出的奇迹纳闷,又听见程治水满口的胡言乱语,禁不住问道,石榴,哪里有石榴?程治水脱口而出,姚家媳妇,你不说你的小名叫石榴啊!原来是把她当成那个浪里浪气的姚家媳妇了。槐花不气程治水醉儿咕咚地喊出别的女人的名字,而是气他喊别的女人名字时表现出的那气壮山河的劲头。这个王八蛋,折腾了一晚上都没折腾出个名堂,一喊那浪女人的名字竟如狼似虎了。槐花憋足浑身的气力。槐花爆炸了。被掀到一边的程治水僵硬着身子沉寂了一会,灰溜溜地钻回自己的被窝,不一会便响起断断续续的鼾声。

今天赶上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无风无云,太阳一大早就溜出来,热火朝天,把个院子和马蹄庄上空照得亮堂堂的。一只老花猫拨拉着墙头的荒草,居高临下地朝院子里张望了一阵,身子一横,倚着一边的山墙暖洋洋地打盹开了,两条前腿和后腿张牙舞爪地耷拉在墙头两侧,中间鼓起个毛茸茸的大肚子。槐花昨晚被程治水折腾得没睡好觉,天明也没有暖和过被窝来,到现在浑身还凉丝丝的不得劲。多年来,槐花养成了扫天井的习惯,每天吃过早饭,即便天井光得跟明镜似的,她也要抿着笤帚窸窸窣窣地扫一遍。今天早晨,槐花边扫天井边琢磨昨晚程治水是不是真的喝昏了头被酒烧得说醉话,还是装羊变狗地蒙混她。本来她发狠在床上躺个一天半天闹腾一下程治水的,天一擦亮突然想到上学的儿子武子,铁定的计划一下子零散了。打发武子吃饭上了学,槐花懒得再和程治水睡到一张床上,便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程治水像往常喝多了酒一样迟迟不起来,侧身睡了仰脸睡,身子一安静鼾声就呼噜呼噜地响起来。槐花憋不住了,从橱子上抽下擀面杖,对着程治水的小肚子就是一下,边骂,小水子,你这个王八蛋,昨天晚上你胡诌八咧的啥?程治水哎呀一声坐起来,一脸惊恐地说,槐花你疯了,不就是今天我值班啊,喊我一声就行,咋动起擀面杖来了,打坏我你就做不成支书太太了!槐花又举起擀面杖,质问道,小水子,昨晚你说露馅子了,你和姚家媳妇到底弄了些啥快给我抖搂抖搂。姚家媳妇,咋了,姚家媳妇多了,老的,少的,还有没过门的,哪个,操,不管老的少的没过门的,抖搂出来还不都是一泡屎,有啥好抖搂的?程治水愣愣地看着槐花,突然一拍脑瓜,说坏了坏了,今天还有个重要事要办来,我得赶快去办公室!穿衣下床,饭也没吃,一溜烟地走了。

一阵奇痒针刺一样穿透皮肉戳在槐花的心尖上,她浑身痉挛了一下,扔掉笤帚,关上大门,回屋倒了半盆凉水,用手指试着往里面羼热水,感觉温度差不多了,麻利地褪下裤子。刚洗了一把,外面传来铁环敲打门板的声音,吓得她赶紧提上裤子,把水盆推到床下,草草地系了腰带去开门。却是柴汉孔。柴汉孔一说话,露出满嘴发霉的棒子粒似的牙齿,同时酒气和口臭混合的糟烂气味浓烈地扑来,槐花忍不住干呕了一下。柴汉孔说,嫂子,小水哥哪?今天轮到他值班,去村委了。柴汉孔有点不相信,说嫂子,小水哥真的不在家啊,那你大白天的关个门做啥?偷汉唻,快去给你小水哥报信吧,立了功,叫他给你提拔个村干部干干。柴汉孔咧嘴一笑,说嫂子说到哪里去了,咱还是和嫂子近啊,小水哥老是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才懒得给他报信唻,要是嫂子真来这么一手,兄弟我第一个支持,就得给他弄个绿帽子戴戴,看成天臭美的他。槐花感到下面湿漉漉的凉,没来得及擦拭的水蓄积到大腿根,一点点地向下蠕动。她没心思跟柴汉孔瞎拉呱,趔趄了身子做出要回院子的姿势,说,还进来搜查搜查吧,不搜查我可要再关大门了。柴汉孔咧嘴一笑,说嫂子你忙去吧,我不进了,反正是在做我不方便看的事,我知道好歹就是,嫂子,我去村委找小水哥去了。

盆子里的水凉了,只好再兑点热水。濡湿的小衣裳踏踏实实地贴在皮肉上,把皮肉贴得有些不自在。槐花干脆把濡湿的小衣裳脱下来,找替换的,她光溜溜的露出下半身在屋子里晃来晃去。槐花觉得今天她的皮肤特别白,也特别细发,冷冷的细白里还透着点嫩红。水声哗啦哗啦地响起来,声音不大,但很清脆。那种火烧火燎的痒渐渐退去,隐隐约约的疼也一点点地消失了,退去和消失的尽头萌生起如丝如缕、温温热热的愉快来。洗着洗着,槐花突然觉出了不对劲。这些年,柴汉孔找程治水不是找事就是闹事,两个人弄得不大滑快,路上见了都懒得搭腔了,今天他来找程治水肯定也不是啥好事。别看两个人个头和身板差不多,但真要比起力气来,程治水远远赶不上柴汉孔。柴汉孔看起来黑黑瘦瘦,但成天倒腾菜风里来雨里去,摔打得像个小铁人。平日村委里没有啥重要事,一般就只有值班的人,两个人真要为啥事翻脸动起手来,程治水非吃亏不可。槐花无心享受这种如丝如缕、温温热热的愉快了,加大哗啦声猛洗几把,便匆忙收拾起来。

马蹄庄村委的大门开一扇关一扇。一条黑白花狗蹲在门前的台阶下啃骨头。骨头不大听话,一有机会就挣脱开狗嘴巴跳到地上。可惜骨头没有腿,跑不掉,没有翅膀,也飞不掉,被狗腿三两下一拨拉,又叼在了狗嘴上。槐花穿的鞋是皮底子,踩在地上,哒哒哒哒地响。狗听见槐花踩出的哒哒声,先是当音乐听,后又警觉地竖起耳朵,听出声音敲棍棒一样一步一步地向它逼近,丢下嘴里的骨头站起来。槐花呵斥,狗,快滚开,好狗不挡道,这里是村委会,咋能是你待的地方,快滚开!狗看着槐花不作声。槐花说,狗,滚不滚,不滚我拿石头打你了!狗听不懂槐花的话,竖直了耳朵很想弄明白。槐花只好付诸行动了,弯腰满地找石头。狗一点就通,身子一耸跑开了,跑时当然没忘了叼骨头。骨头还挺新鲜,被阳光照着,白生生的有点刺眼。

跨进村委院子的门槛,槐花有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她后悔今天穿了这双皮底子鞋。之前,走起路来,哒哒哒哒听得心里美滋滋的,现在听见这声音却感到刺耳和担心了。院子里,不出槐花所料,一排屋子就程治水的办公室没上锁。门框上偏上方的烟筒冒着烟,汽水从烟筒口滴答下来,下面已溅起一小洼湿痕。她蹑了脚,一步一顿地走向程治水的办公室。隔了十多步远就能听见屋里有说话声了,槐花掉转方向,绕了个大弯靠近程治水办公室的窗子。里面传出吭哧吭哧的咳嗽声。是程治水的声音。槐花在心里恨恨地骂道,活该,混蛋玩意,透风撒气地折腾大半晚上不感冒才怪。槐花扶着窗台向窗子有缝隙的那边靠了靠。程治水清了清喉咙,说,汉孔,你来找我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想村里换届选举的时候帮我拉拉票。对对对,小水哥,只要答应我的条件,多了不敢说,我保证把马蹄庄一多半的选票拉到你这边来,你有当了这么多年村支书的底子,再加上我这张吆喝卖韭菜葱练出来的能把死人说活的破嘴,小水哥你放心就是,再一届村支书还是你的,大山哥抢不了去!柴汉孔把话说得斩钉截铁,底气十足。里面传出吸溜吸溜的喝水声。槐花知道是程治水。为他这让人脊梁骨发毛的吸溜声,槐花和他打过很多次嘴官司了,说小水子,你喝就咕咚咕咚地喝,不喝就把杯子撂下,别吸溜吸溜地叫人听着难受。程治水不以为然,反驳道,一个熊娘们家懂啥,喝水又不是光为了打干渴,是为了润嗓子,给身体补充水分,吸溜咋了,这就和有身份的人品茶一样,咕咚咕咚那是饮牲口。

程治水说,汉孔,你的好意我领了,你提出的条件可没法满足你,东坡人家吕顺文包的那苹果园,和村里签了合同的,当初东坡还是片荒地,人家起早贪晚地开垦出来,又自家花钱买了树苗,把苹果园转给你承包不合适。柴汉孔嗨了一声,说咋不合适,吕顺文那秃驴,苹果卖了好几年了,油水捞得早肥嘟噜的了,再捞非撑煞不可。程治水说,可人家的合同还不到期啊。柴汉孔又嗨了一声,说,到期不到期还不是你村支书说了算,只要你有心转包给我,找个因由就能收回来,还叫他含着冰冰说不出凉来。槐花从窗缝里瞅见程治水直摇头。可不行,可不行,叫人家到镇政府上访去了,上面领导怪罪下来,咱得吃不了兜着走。柴汉孔说话的语气里透出了不高兴,说小水哥,别跟我打马虎眼了,不想转包给我就直说,别拿上面领导吓唬我,你干了这么多年村支书,和上面的领导哪个不熟,给村里写信告状的多了,上面领导啥时怪罪过你,还不是不管兔子咋叫都当耳旁风了。程治水的语气也硬起来,说汉孔,你要这么想我就没办法了,人家费心劳神侍弄好的苹果园,硬扭着胳膊肘转包给你,不光人家承包主不愿意,就是村里不承包的人听了也得暗地里骂着戳咱的脊梁骨。

屋子里出现了尴尬的沉默。槐花正等得不耐烦,柴汉孔又开口了。他说,苹果园转包给我不行,那就把西坡滕方武承包的甜瓜园转包给我。程治水回答得很干脆,说这个也不行,和苹果园是一种情况。

屋子里又沉默了。还是柴汉孔打破沉默说,程支书,我一口一个小水哥叫着你,你就这么硬心肠啊,我看你是六亲不认了,真要这样,我可真是没话和你说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你也别太小看人,狗被逼急了还跳墙哪。槐花听出里面起身要走的声音,倒退着身子躲到一边的墙角。

墙角里臭烘烘的,有人来这里拉屎撒尿的痕迹还很明显。放着好好的茅房不去,来这里瞎吐哒,看哪天叫人碰上给你堵上个棒子瓤,叫它烂在肚子里糟虾酱!槐花咕咕噜噜暗骂几句,捏了鼻子听院子里的动静。

院子里传来两个人不阴不阳的对话声。程支书,小心你这村支书的椅子坐不牢稳啊。汉孔,有能耐你尽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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