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台上的火苗子摇曳跳动,光线碰壁而反,映照在两人脸上,十分凝重深沉。
相比起索朗.泽的感受,马一城虽然心里也同样憋着一股子闷气,但更多的是不值。
用现代话来说,这名女将军称得上为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呕心沥血倾尽所有了,连家人都放弃了,自己更是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
可到头来呢?竟成了人人喊打,臭名昭著的境地。
我想,最令她心痛的应该不是皇帝的圣旨吧?而是她深爱着的这片土地,和人民。
马一城默默握了握拳,摇头甩掉那一丝惋惜的心情,问道:“这么说来,那名女将军的尸身不在萨克国了,而是在边疆外围?”
惋惜归惋惜,不值归不值,他可没忘记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之前以为自己错了,要收的可能不是这名女将军亡灵。可从索朗.泽的描述中,还算确定下来了。
披肝沥胆一辈子,被国家驱逐,被子民厌恶,别说是她,换做自己那也肯定心有不甘,怨气横生,转而黑化,成为恶灵。
这样的人,大概死了也不愿入轮回吧?关于地府捉鬼的前提,不是有这么一个说法吗?
说的是人死后的七天内,俗称“头七”。
民间关于头七的说法有很多,但都八九不离十。
假死的,寿命未尽的,在头七时间范围内,拥有一定的机会复活。而真正死亡的人,头七时间里,是用来完成遗愿的。
见见心中牵挂的人,和生人同吃一顿饭,告别,还愿。去去想去的地方等等。当然,其中最重要的,是来收回自己生前气息。
从出生到死亡,去过什么地方,留下的气息,足迹,生物,都得一一回收,如此方不扰乱凡间气运。(当然,各地有各地的说法,我现在说的,仅代表鄙人地方的说法,参考一下就行了。)
七天,对于人类来说只是一个礼拜,不长不短。但如果以阴间的时间计算,可能已经过了几十年上百年了。
关于时间线,有句话说的是“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而在阴间,也有自己的时间线,“弹指已是千年”。
说的是假如你有阴间友人,并且在与之交谈的时候,对方在你眼中可能走了一小会儿神,但事实上他已经在阴间度过了几十年甚至更多时间,做了很多事。
收服一座城池封地,平乱,招阴兵买阴马,巩固势力成为一方霸主,甚至陪一个“人”,度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你觉得对方只是走神了一小会儿,根本不知道这段时间他经历过些什么,突然就变沉默了,变内敛了,也变得更稳重了。
哈,扯远了,虽然没那么夸张,但阴间与人间的时间线,确实有着较大的差异。
头七的时间里不止可以用来回顾生前,了却尘缘。换句话来说,也是复仇化怨的绝佳时期。
如果在这七天里,还没有被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带走的亡灵,那多半是带不走了,并且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恶灵”了。
连这些鬼差都带不走的“灵”,投不投胎的就不说了,得靠机缘。能滞留在人间闯下什么程度的祸事,那才是最棘手的。
人界有人界的规矩,鬼界有鬼界的制度,并且两者看起来像有着明显的联系性,实则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道界。
人死后会成为灵体,失去生气,从而无休止的产生阴气,再化成死气。这种气息于生者不利,时间久了也会被侵蚀去生气,命薄的扛不住会直接丧命,命硬的虽然能保命,但也会成为活死人。
而鬼差所能做的,就是那时那刻出现在人界,牵引,指导亡灵与人界分开,正式进入鬼界。
活人的气息其实对于鬼差来说,也是非常不利的。
如果人类是火,鬼界是水,鬼差上人界办案,相当于火海中的一滴水,迟早会蒸发。而活人误入阴间,则成了河流湖泊中的的一点火星子,早晚得熄灭。
所以鬼差不能长时间在人间逗留,无论是以人间的时间或者阴间的时间来算。
而亡灵要能躲过头七的追捕时间,七天一过,它们便再无禁忌了。
至阳日光?呵,克制它们只是暂时的。待到结怨成型,风雨日夜无阻。
说到这儿,这个时候“差人”存在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且必不可少。
可是像泰勒宁.N这样的百年恶鬼,这么多年都没有下阴间入轮回,也没有鬼差上来捉拿,更没有差人来找过。其积攒的怨气那得到什么程度了?
马一城只是个新了不能再新的新手,一只脚才跨到差人的门槛上,他能怎么办?别说这种级别的恶灵,也不用什么前车之鉴,只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不每次都被那些起尸追得满世界跑吗?而且还是刚死不久的。
完全被动得一批,丢人现眼。
想到这儿,他不禁陷入沉思,心里盘算着该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再问问群里的前辈们。
索朗.泽精明的目光定着马一城的一举一动,皱眉,愁容,眨眼什么都没逃过。并且心中也默默竖起了什么,明显的更加防备了。
“不,宁首领的遗体,至今还没有找到。”
马一城的心底咯噔一下,被惊得不轻,“什,什么?遗体丢了?”
索朗.泽并没有做出过多的神情,反而更加谨小慎微地盯着马一城的一切变化,看了许久,说道:“如果只是忠魂咒的关系,她并没有死。”
马一城瞪大了眼睛,震惊得合不拢嘴。
索朗.泽继续说道:“据祖父所说的,宁首领他们五人一路步行,离开皇城来到封地,整整走了一个多月。期间所有人都以为宁首领支持不下去,在一路走的同时,不忘留意着偏僻,且山水秀丽的地方。
首领的夫家祖坟是回不去了,打算等她死后,好生安葬在外便罢。
岂知,这一路走来,她不止没死,伤势也没有再继续恶化下去。”
说到这儿,索朗.泽停了下来,挑挑眉,似乎在思考什么,也心存自己的疑虑。末了,还是看向一脸等待的马一城,继续说道:“虽然咒术没有继续恶化下去,但也并没有过多好转,反反复复,成为真正的生不如死。直到后来……祖母回来了,来找祖父。
祖母听说了他们的事,也深知宁首领的情况,所以来之前,她在暮伽国大祭司的殿外跪了三天三夜,终于求得其恻隐之心,派了首徒前来救治。”
“结果如何?有没有查清楚真的不是忠魂咒发作?或者解了忠魂咒?”马一城追问道。
看来宿白说中了,的确有其他隐情,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大祭司,太坏了。
面对马一城的追问,索朗.泽并没有回话,而是愣了愣,随后皱着眉头移开目光,又摇了摇头。
马一城也愣了,因为从他越发凝重的神色里,完全看不出摇头到底什么意思。没解?没救?还是什么?
索朗.泽换了副面容,恢复到之前的少年老成,平静的说道:“后来的事儿,我也只听了个大概,不太俱全且有所偏差。你若有心打听,不妨亲自去问一问我祖父,或许,他愿意说给你听。”
说完,转了个身往石室的另一侧走去。
马一城连忙移动着目光追问道:“去找你祖父?我就一普通人,他老人家会愿意见我吗?还有我该到什么地方去寻找?他在萨克古国的哪里?”
他很在意这个故事,到不是有多喜欢听,而是直觉告诉自己,那段接下来的发展过程,才是泰勒宁.N这一整个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也是自己任务中至关重要的线索。
他很有必要搞清楚弄明白。
索朗.泽脚下不停的边走着,边说道:“他不在萨克古国,在暮伽国,御风索朗氏的领域里。你若想追查宁首领的消息,暮伽国是你必须去的地方。因为她最后一次露面的地方,就是那儿。
还有以我祖父和首领的关系,必然能给你提供很多线索,好过你眼下这般漫无目的的胡乱探查。
不过在去之前,有一样东西你应该看看。跟我来。”
马一城愣了愣,看着索朗.泽已经走到墙壁一角,伸手在上面摸摸索索,敲敲打打起来。他想跟过去,并且也对索朗.泽口中的“东西”十分感兴趣,可碍于对方脾性阴晴不定,亦友亦敌,自己随时都有性命危险。
于是只能默默看向手上的红蛇,征求宿白意见。并且也直到他轻轻一声“嗯”的回应后,才踌躇的迈开步子跟上去。
“法器。”宿白又悄然提醒道。
马一城面部一抽,顿着脚步极不情愿地看了眼那仍插在石桌上的马桶拔子。
嘶——心脏又被看不见的刀子刺了一下,又痛了。
他万般无奈的走过去,抬手又去拔那塞子,可仍是纹丝不动,并且越用力,石桌摇晃得越厉害。
他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热汗,干脆放开马桶拔子,张着双臂弯下腰,下定决心干脆把整个石桌抱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