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栀子花开了，舅妈剪了几株，放在了客厅里，唐梦瑶采了一株放在了二楼的窗口，有风吹来时，老旧的房子里芳香四溢，沁人心脾。
但是每次一路过唐梦瑶的房间时，在花香里宋终南总觉得还有一股子烟味，她总觉得唐梦瑶变得越来越奇怪，以前还会和她找些茬子，但现在开始变得冷漠而不爱说话。
下半夜的时候，天气有些热，宋终南舔着干得要脱皮的嘴唇，还是打着赤脚下楼去喝水。
客厅里一片漆黑，借着外头几点星光，黑暗中好像有影子在动，低着头散着发，看不清脸。宋终南揉着惺忪的眼睛，黑影的轮廓还在幽幽的起伏，那姿势就像是在黑夜躲在暗处吃着心脏的怪物一样，宋终南吓得差点要尖叫了出来，好在她一向能控制声音，她吞了吞口水，缓慢的移动到了开关的地方。开灯的声音随着灯光一起让低着头的人和宋终南同时颤了一下。
看清了背影，宋终南才呼了一口气，原来是唐梦瑶。她穿着睡衣，坐在那儿背对着楼梯口，灯被打开的一瞬间明显吓得一颤，手里也不知道拿着什么，只知道慌慌张张的紧紧攥了起来。
宋终南皱了皱眉头，准备想说一句，大半夜的披头散发地坐在客厅里，也不点灯，是想吓唬谁呢。
唐梦瑶却突然转过身来，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头发杂乱的遮着毫无感情的眼睛，宋终南总感觉到了一种可怕。
她舔了舔嘴角，正犹豫着要不要上楼去，唐梦瑶却走了过来，走到了她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她立着不敢动，心却一直在怦怦跳，她有一种很害怕的感觉，就是有一种唐梦瑶会拿刀突然在她腰部捅一刀的感觉。
她屏住了呼吸，唐梦瑶却突然对她一笑，浓重的黑眼圈和惨白的脸色在白炽灯下显得有些吓人，杂乱的长发下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在寂静的夜里诡异又可怕。
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唐梦瑶才上了楼，宋终南觉得上楼的声音就和她的心跳声一模一样，咯噔咯噔，她呼了一口气，赶紧倒了一大杯凉水“咕隆咕隆”地咽了下去，几杯凉水下肚，心跳才渐渐地压了下去。
一直到清晨宋终南出门的时候舅妈还没有回来，宋终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舅妈有没有发现唐梦瑶的异常，还是得找时间和舅妈讲讲，但她又时常通宵打麻将，宋终南出门的时候也没碰见她，回来的时候也是偶尔能碰到她。
晚上回到唐家的时候，舅妈应该是刚吃完饭就准备出去。
宋终南看了眼楼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压低了嗓音道:“舅妈，我看瑶瑶最近好像精神状态不太好。”
听到这话舅妈脸上的表情倒没有什么变动，“什么不太好，我看她这暑假是玩疯了，都要高三了，我看她还能玩到什么时候，管一管还觉得我管多了。”舅妈的声音却有些尖锐，在安静的屋子里，楼上是可以听得见的。
宋终南还想说些啥，目光却瞥见到了二楼楼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的人，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看了过去，唐梦瑶的眼底一片冰冷。以前的唐梦瑶尽管会不屑会愤恨，但她的眼底会有火焰是会燃烧的是有热度的，不像现在眼底毫无波澜，一片死寂。如果说宋终南的眼睛平静如波，如同古井，但如果仔细看，她的眼里是潮起潮涌，有无尽的力量，而唐梦瑶的眼里已经不是古井般深邃，而是一潭死水，暗含着死亡的气息。
宋终南惊了一下，心跳异常清晰，她突然很害怕，突生的恐惧感让她不敢呼吸，有一瞬之间，她还想拉住马上就要出门的舅妈。
舅妈也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唐梦瑶，吓得拍着胸口，皱着眉头不悦道:“吓死我了，一声不吭的，怎么搞成了这个鬼样子。”
见唐梦瑶仍旧一声不吭的，又抱怨道:“饭还是留在了电饭煲里，菜你拿进微波炉里热一下。整天不知道吃饭，也不知道你天天忙什么，都瘦成了竹篙子。”
“我出去了。”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唐梦瑶咯噔咯噔的像个木头人一样下了楼梯，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宋终南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看着一直再像她走过来的唐梦瑶，她还想着要不要直接打开门跑出去。她咬着唇角，第一次感觉到了要让人窒息的恐怖，仿佛面前走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
宋终南从另一边绕到了门前，准备去摁门把手。
身后却有种冰冷的气息，在夏季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脖子却突然一把被人给掐住了，用的力道很大，一种要置人于死地的感觉。然后力道一点一点的紧，她有点呼不出气来，放开了门把手，想要用手掰开紧紧掐住的那双手，但是丝毫没有用，眼前渐渐地有些模糊了起来，眼泪感觉也被掐了出来，就连脑袋都开始变得混沌。
迷蒙之中唐梦瑶松开了手，她一下子瘫倒在了门前，唐梦瑶看着她，脸上没有笑容，只是用指甲在温柔地摩挲着宋终南脸上的痂，然后轻轻地说，“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或者是想到了什么，你最好不要乱说话，否则……”她突然用指甲抠起了宋终南脸上的痂，疼痛一下子拉回了宋终南的神经，“好，我不说，我不说了，我不会说了。”
唐梦瑶一笑，将连着皮肉不肯脱落的痂奋力一撕。
疼得宋终南脸部的神经有些抽搐，她都能感觉到血正不断的汩汩的往外冒。
“那你记好了，下次可别想着要告诉我妈了。”
她无力地点了点头，血流到了嘴角，她不自觉的咽了一口。
02
“脸上怎么又弄成了这个样子？又和你舅妈那个女儿起了争执？”林姨看见宋终南好不容易止住血的脸，也不禁面露担忧。
“嗯。”
“你的脸两次都弄成这样了，你舅妈没骂她？”
“没有，舅妈不知道。”宋终南低下了头，舅妈看见她的脸也没有半句关心，大概知道了这些都是唐梦瑶弄的估计也就表面上骂骂吧。
“吃了这哑巴亏。”林姨无奈地抱怨了一句。
暮色四合，宋终南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突然就想起唐梦瑶早上诡异的样子，不禁低声道:“有点害怕。”
“怕什么？”林姨看着她脸上的伤口，恍然大悟了起来，道:“要是怕，就过来和林姨一起住，林姨这儿包吃包住都不是问题。”
宋终南一笑，随即怅然道:“算了，舅妈素来好面子，要是我过来了她就会觉得邻居认为唐家对我不好，肯定又要给我脸色了。”
林姨叹了口气，抚摸着她的头，道:“那你如今准备什么时候回离城看看呀？”
“再过一个星期吧，起码得等脸上结痂了才行。”本来是想这个星期就和林姨请假，但现在结好的痂都被剥落了，又得等一会儿。
“林姨，你说一个人为什么突然的像变了另一个人？”一想起早上唐梦瑶的狠厉，她就心惊胆战的，想了一天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林姨想了想，“这个……不好说，很多因素会造成的，比如精神问题或者心理问题，也有可能……”顿了顿，欲言又止，“也有可能还有其他的吧，这个也说不准。”
宋终南思索了一会儿，她也想过心理问题和精神问题，但从行为和面貌上来看，她总觉得还有其他的事情。
看着夜色里浮现的灯光，就像烟火星子在闪烁，这绝对和那帮子社会混混有关系。但是，又能怎么样呢，舅妈每天这样三天两头的通宵打麻将根本就没有发现唐梦瑶的异常，恐怕连她身上的烟味都没问到吧。
回到唐家，还没推开门就又听见了舅妈的尖嗓子，“钱呢？钱哪儿去了！”
宋终南顿了顿，隔着门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屋子里唐梦瑶没有说话。
“你把钱用去干嘛了！”
“你管我干嘛！”
“我现在还管不了你了是吧！”不一会儿就传来了盘子破碎的声音。
“就和同学玩玩，你哪儿来的那么多屁话，天天瞎逼逼！”语气淡定的异常，不卑不亢。
这完全不是唐梦瑶该说的话，尽管唐梦瑶娇纵蛮横，语气会刻薄但不会如此的无礼又社会。
屋子里瞬间寂静了下来，很明显舅妈也愣住了。
“行行行，我话多，我话多了，我也管不了你了。”
宋终南推门进去，地上一片狼藉，巴掌印拓在了唐梦瑶的脸上。
舅妈脸色很不好的瞥了一眼宋终南，没有说什么，进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甩上了门。
唐梦瑶面无表情的看着宋终南，扯了扯嘴角，冷漠又不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