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物理，狄小七只能默默点头了。
咳咳，这门课嘛，咳咳。
“您是说，并没有什么时间的漩涡？”
“有，那些细小的涡流就在你我身边。就像我们每次看到的景象，都是上一个瞬间的光而不是当下的，时间也在这样细小的涡流里振荡。我们感觉不到，因为我们从一出生就接触声波、光和其他电磁波传递给大脑的信息。我们认为是这样——我们以一贯的电化学处理方式感知世界，大脑里的经验和在仪器里产生的数据告诉你我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时间在均匀流逝。其实它并不均匀！晶像里就有两个时间，两者的差异影响了光速。想象起来，倒真像涡流。”
“我没听懂。光速不是恒定的吗？”
“光速在物理世界可以变化。比如，光在不同介质中的速度就不同，再比如。两个不同引力条件下的光，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看，由于两者的空间曲率不同，相同时间通过的距离就不同，相同距离所用的时间也不一样。但我们可不是说晶像位移超过了光速，物质运动无法超越光速这一点毋庸置疑——是两个时间的流速差为晶像提供了一个切口，行者才得以实现在时空间的位移。”
“切口是个……虫洞？”
“如果这么说你才觉得形象。但它并不是你们通常所说的那种‘虫洞’。虫洞无法避开奇点引力的摧枯拉朽，也无法控制开合的时间，它要想创造一个稳定的通道，就只能寻找具有‘负能量密度’的奇异物质作为维持虫洞的条件——那就变成魔法了。”
“那该怎么说才更形象？”
“你得建立一个前提认识：要实现时间旅行的梦想，你无法在同一个时间序列里前进或者后退。因为你无法在同一个时刻做两种选择，回到过去就否定了现在和将来，通行者的生物意志在时间序列里是随机的。前后的因果关系也无法改变，逻辑无法自洽。而且，貌似通过改变历史选择可以带来某种幸运的转机，可历史进度不融洽也可能带来灾难。所以，你只能考虑不同局域背景的另一个不同时的空间。”
似懂非懂。
“‘逆光’就是这样，你不是在同一条时间线当中进退，而是来到另一个不同时的空间。现在可以回答你提出的重要问题：‘逆光’逆的就是时间。这是目前我仅能给出的粗疏答案——晶像就是个‘光致变维空间’，或‘时位移的动视切口’，名俱者的学术叫法都不怎么悦耳动听，形俱者会说那是‘解构维度边界’或‘打开了一把时间锁’。”
这是个好地方、好工具！
“晶像独立于你所在的宇宙，在不同时的结构之间架设起一个‘无时局域’，像一个和两处时间都没有纠缠的空房间，你从一个悬挂钟表的地球房间出发，通过它，来到了摆着沙漏的Zera房间，另一个时空。”
狄小七摸摸脑袋，“可是，我没有动，也没改变什么……按说我到了这儿，那里就少了一个我，这里多了一个我……”
“有点儿意思。假如你是一个绝对客观的观测者，你看到的通行只是一次位移，除了一些衍落的正电子痕迹*①，通行并没改变什么。作为通行者，你并非同时分身两地，也并非在一个全局时空里凭空消失或凭空出现，只是在不同时的两个局域时空之间移动了。Zera和Samsara分享一个更大的宇宙背景，那个空房间只是在两个局域时空之间传输了能量而已。时间平移，能量守恒，依然符合诺特定理。”
“……那个观测者在哪儿？”
“哦，这是个终极问题！一个绝对客观的观测者，只能在我们可观测的局域之外。在Zera，可以想象他/她在一个超时空晶像，或者直接指向NAR。NAR对于Zera，就像Zera对于地球，在一个系统之外。只是没有人到过NAR，没有谁能够客观地‘置身事外’。正因如此，在五月堡的争鸣学宫里关于逆光之谜的辩论就从来没停过。”
“谜？”
物理，才是真正的魔法。唉，我这辈子注定与魔法无缘了。
不过她悄悄地松了口气，问题问到头了，剩下的时间可以好好转一转。
“谜题对你来说是个好东西，如果摆在面前的全部都是答案，对摩拳擦掌的少年来说，时间岂不是失去了意义？”
“嗯，逆光就是个谜。”
“没错。这不容易理解，所以我说我仅能给你一个粗疏的答案。我对自己的理解并不满意，因为我还不清楚为什么Zera能提供不同时间尺度的晶像空间，而地球不能。就像我也不理解为什么地球科技有那么多的物理常数，那些常数是因数学必须自洽而给出的？还是上帝在洪荒之初为了人类宜居而预设的？”
“晶像，是NAR赋予的？”
“我想，你还不适合着手研究这样的谜题，等你了解了Zera独特的时空特征，把两个世界的知识结合起来，你给自己的答案才会水落石出。今天不是给你上第一课的好时机，你的伤还没好利索，也需要熟悉熟悉环境。”
珀迟曼先生慈祥着看她，追加强调了一句：“你很会提问题。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那两个小子就肯定辩不过你。”
“嘿嘿。他们比我懂得多，说过您讲的一句话，我就没听明白。”
“那是我在上一个时代的理解，过时了。当众讲话的也不是我。”
珀迟曼先生露出一种年轻了至少五十岁的笑容，然后正色说：“我不参与辩论，也不像别的智者那样著书立说，更没有开过公开课，因为我不能担保我说的一定是对的。但作为你的接引使者，我有责任。我担保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经过慎重思考，而且都是基于我最新的记忆。”
“谢谢您。”
珀迟曼摆摆手，“我们还是回到正题，从最基本的开始，先了解Zera，学学晶元控制，然后再来辨析时间和能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需要学习的东西可真不少。”
珀迟曼先生站起来，端着他的果盘，狄小七照样做了，跟着他出了餐厅，Nina稳重地尾随着他们。
不是说今天不上课？狄小七吐吐舌尖，到这里来也要上课，六年级学生还真是无法和命运抗争。
令人欣慰的是，没人会打听和嘲笑我的成绩，尽管没有同学似乎也是种缺憾。老师嘛，眼前这位珀迟曼先生慈祥可亲，应该不会让学生叫家长。况且，要真能找到我的家长，就算老师您做了件大好事！
“这里，有没有……同学？”
“同学？唔，等学完晶元课程你也许就能见到，不过和你想象的不会一样。”
注：
*①惠勒就曾经设想过：正电子（电子的反粒子）是逆时间移动的电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