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来睁开眼时,车子已停在终点站。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他揉揉眼睛起身走向外面的世界。
这里位于城市的另一侧,他很少到这里来。只是听说过这边的一些地方,如同地图上的一个个地名。旁边几个老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们端坐在一张桌前,而桌上空空如也。
“《威廉王》的故事今天便算是讲完了。自去年开始,你们每天下午来这里听我这个乞丐讲故事。每次都会给我一些吃的用的甚至是金钱,我很感谢你们。而今天故事讲完了。”说话的老人是个乞丐,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脚边放着捡来的空瓶子废纸盒。
“不,你不能这样讲故事。那么伟大的君主你让他最后杀了自己的孩子后自杀。这实在是太极端了。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算是我求你了。换个结局吧。给。”老人递给乞丐一根香烟。
“是呀。”说话的老人高大威猛,一边捋着大胡子一边看着乞丐“我虽是个粗人,但也知道不该是这个结果。”
“威廉二十岁前都只是游手好闲的人,在寻找宝藏的途中救了牧羊女随后两人结了婚。但一直没有孩子,在与罗马帝国的战争中,他由士兵升为将军。后来成为人民的领袖。经过整整十年的奋战,他赢得了胜利。但妻子却难产而死,留下他们的孩子,未来的王储。此后十年他带领人民摆脱饥饿,对外发展贸易。国力渐盛,此时罗马余党又回来了。又是十年的战争。当他凯旋而归时,便在国都遇见了老人。”说话的老人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就因为未来的王储调戏他的儿媳与儿子发生冲突最后将老人的儿子打死在街头,老人被打倒晕了过去。老人一路哭泣,走到哪哭到哪,雨就下到哪。半年后到达京师之时遇见凯旋归来的威廉王随拦马告御状。”
“是的。”
“威廉王听说了老人的故事,便觉得为老人做主。当时他并不知道凶手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呀。”
“是呀。后来在朝堂上,老人一眼认出了凶手。无人不为之震惊。幸好内阁大臣反应及时,索要证据。谁看见了?有什么证据?世上长得一样的人也不在少数。这话让老人无言以对,他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在大臣们的一致要求下,最后的结局便是只要老人能够拿出证据,那么将公事公办。可是老人去哪里找证据,谁又敢指认未来的王储呢。”
“老人被疏远了,就连路人对他也不屑一顾。假如说,此前大家还同情他,那么现在都对他厌恶至极。他竟敢指认未来的王储,难道不知道这个国家是谁建立的吗?是威廉王。”
“老人本想哪怕舍弃这条命也在所不辞,但现在他无能为力。他成了国家的敌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他只能坐在城外的树林中痛哭,原本下的是雨,这下全成雪了。”
“人心是难以捉摸的。即便大臣们知道凶手是王储也选择逃避。只想着老人会不久于世甚至有人提出刺杀老人。但派出的刺客都消失在森林中。而雪一直在下。整个月不见天日,雪已无法清除,人们被困住了。各地发来灾报。最后威廉王决定解决此事。”
“我不明白,王储为什么要承认呢,内阁大臣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
“甚至威廉王从没有问过他的孩子是不是凶手,只让他好好反省反省。可他仍沉醉于风花雪月,将此事抛诸脑后。”
“最后朝堂之上,当着老人的面。而老人此时已经双目失明,包括王储在内的一百个男子开始轮番在老人面前说话,尽管事先王储已服过御医的汤药,也只说了一句话。还是被老人辨别出来。这下没有办法了。最后威廉王只能按律斩子。退朝时,威廉王叫住自己的孩子让他最后一次好好反省。他表面答应了但仍寻欢作乐。”
“行刑当日,国人无不哀戚,对老人恨得咬牙切齿但却无能为力。而王储即便被绑在断头台上仍以为这只是做做样子。”
“我很同情那个刽子手,他接到国王的命令后先是行礼,礼毕含泪说道。”
“不遵从国王的命令是为不忠,而要杀伐陛下您唯一的儿子又怎能算中心呢。”说话的老人深深叹气。
“说着刽子手举刀自尽。”
“而王储仍不以为然。”说话的老人低着头默默抽着烟。
“没有人敢对王储行刑,最后威廉王起身为儿子松绑。”
“父亲,是他们不杀我的。不是我不愿意接受惩罚。”
“威廉王看了看孩子,问道,你知道自己有错吗?”老人们似在对台词,每人都清楚了自己的角色。
“我是王储,您的儿子,错了谁又能把我怎样?”
“威廉王看了看老人,又看看自己的孩子再看看地上刽子手的尸体眼睛红润。他吻了吻孩子把匕首伸进儿子胸膛。”
“父亲。”说话的老人已经流出眼泪。
“这一切都是为父的错。怪不得你。”
“此时,国人义愤填膺,有人已经拉起老人的衣服,接过旁人递来的短刀。”
“威廉王紧紧抱着儿子的尸体瘫坐在地。”
“放开他,一个父亲为死去的儿子讨回公道是天经地义的事。您是位好父亲,在此我要向您说声对不起。我的人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要怪任何人。望你们像这位老人学习,不要让死者含泪。说罢威廉王引刀自尽。”
“故事就是这样的。我只是讲故事的人而非写故事的人。”
“我觉得你应该改变一下结局。”老人擦了擦眼泪。
“假如你不能接受这个结局,完全可以自己虚构一个结局。难道非要出听自我嘴中的杜撰。”
“你是说这个故事是假的。”老人们都盯着乞丐。
“可能是假的,我也不确定。”
“那么到底是真是假?”
乞丐没有说话。
东来看了看乞丐竟觉老人是在讲自己的故事。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不知道要去哪里,也没有想去的地方。反倒是从绿化带探出脑袋的流浪猫吸引着他,他缓缓跟在一只棕色喵咪身后,最后猫咪停在绿化带尽头围墙下面。他看了看喵咪,猫咪看了看他。一会,从围墙的洞口爬出几只小喵咪。看来它是做母亲的了,东来仔细看了看它,发现它其实算是消瘦的,散落的毛发蓬起给人了错觉。它静静躺下孩子们一拥而上抢夺奶嘴。在这个大楼林立车水马龙的城市中这样的一幕倒是不常见。东来站在一旁抽着烟,似乎在等待什么。一会,大猫站了起来,甩甩身子,向不远处的垃圾台迈步。这时,东来才看到猫的左侧前爪一直悬在空中似乎是坏掉了。它从绿化带探出头去,缓缓走在路上。突然间一辆疾驰而来的车子驶过,它倒在路边,身体抽搐。而那辆车子去的很快,似乎是越来越快。另一边,小猫崽们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仍在玩耍打闹。东来加快脚步走了过去缓缓蹲下身子,猫似乎转了转眼珠,试图抬起头,但最后还是砸在地上。东来看见
环卫工人走了过来便直起身子。
“又是该死的猫。真晦气。”说着她用簸箕铲起猫隔着一段距离扔进垃圾台。
“就这样了?”东来也不知道自己在疑惑什么。
“就这样?什么意思?你是说猫?不然呢?”她看了看东来,继续说道“城市是不适合它们的。流浪猫呀流浪狗的。郊区也许好些,那里车少。”
“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吗?它刚做母亲不久。”
女人一脸困惑,“你是怎么了?”
“它还要养一群小猫的。”
“哎,一看你就是大户人家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别说猫呀狗呀的,连人都成了问题。你不看新闻吗?人确实不如这些猫呀狗呀的。她们生了孩子要么遗弃了要么杀了要么买了,这点来说还是动物好些,至少它们是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世上人太多了,猫反而罕见。更好笑的是,动物呢,一般都是雌性单独养育孩子,而人么,把孩子养大却发现不是自己的。还有把老人放在街道让他们自生自灭的。你么,一看就是有钱人。人都如此了,也可能正是因为人都如此了,反而更疼爱动物了。”
“那么,你觉得世界是美好的吗?”
“哈哈。”她笑了起来“我辛辛苦苦把三个闺女拉扯大,最后都嫁到外省了。”
“那。。你丈夫呢?”
“丈夫,因为是三个闺女,我被赶出了家门。说来也算是命不好。新娶的就不一样头胎便是男孩。”
“那么,你想念她们吗?”
“你看动物世界吗?我挺喜欢看那个的。你看,比如狮群,都是雄性被赶走的。独居的,比如豹子,孩子成年后便会离开。我想它们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它们的生命短暂。假如它们也像人一样,恐怕是不好受的。”
“你。。。。”东来欲言又止。
“你真是挺奇怪的。”
东来转身走了几步,回头喊道“你是想她们的,对吧。”
“你说什么?”
东来站在十字路口想起了新闻上那个肚子里塞满塑料袋的猫来,觉得现下人不至于吃不起饭,但心中的塑料袋恐怕也不少。他信步闲游,走过一家服装店,片刻又退回来。
店内左边玻璃内模特身上的大衣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看了看身上的这件大衣。这是他专门定制的,却和模特身上的很是相似。他走进仔细看了看,确实有点不一样:那件大衣衣角处是直角,扣子是三个。并且衣领的线条更有立体感。
“你好。”他看着正蹲在地上整理衣服的女人轻身说道“那件衣服。我想看看。”说着他走到模特边,等了会见女人仍在整理衣服“你好。”他又叫了一声,女人还是没有回应。可能是聋子吧,他心里想到。他从模特身上取下大衣,把身上的大衣围巾帽子口罩都放在旁边的座位上,然后走到镜前仔细看了看算是相当满意。他笑了笑觉得心情好多了,突然他看着镜中自己的微笑,缓缓掏出手机:
“喂,张伟。我知道我知道。听我说。”他咳了一声用手揉了揉喉结“听我说,《诸神之国》的下部我可能无法完成了。录音?可以。好了吗?嗯。《诸神之国》的下部我可能无法完成了。我不提倡也不反对任何人续写,可以用同一个名字,但作者必须分清。设想的结果便是当黎明的曙光透过云层照射在中土世界的大地上,那些为了人类的前途不惧死亡永不放弃的勇士们在伟大君主梵的带领下从欲望森林中杀出如潮水一般涌向暗黑军团的后方最终绞杀黑暗君主使得中土世界沐浴光明。三皇会战仍未想到合理的地形。对了。南苑胡同一家书店对面有个老人。对,预算,100万吧。切记只支付医院里的费用。切记。嗯。晚点在联系。”
东来挂了电话发现女人仍蹲在地上收拾衣服。看来真是个聋子了,东来脱下大衣放在柜台上准备招呼女人结账。这时候两个穿着工服的女孩走了进来,一个手上还提着食物,看来是去吃饭了。
“您好,先生。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柜台上,原先在模特身上的衣服。”
“奥。”女孩走到柜台前,看了看衣服上的铭牌“安然姐,这件衣服还是五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