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公子没有经商的天赋和兴趣,所以钟老爷子想让找个经商的儿媳妇撑起来,虽说这个时代商人的地位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差,但大户人家的嫡女还是不太乐意嫁入商贾之家的,所以像我这种又没背景又有从商经验的女子才会被钟老爷这么看重吧,居然连正室的位置都可以轻易许出来。
“承蒙钟老爷厚爱,紫樱不过一介普通的女子,钟小公子一时错爱,不妨碍钟家寻到更合适的大家闺秀作少夫人的。勤俭持家安于家室确实不是紫樱想要的,但抛头露面虚与委蛇也并非紫樱所愿。现下迫于生计无可奈何,但紫樱并不打算一辈子都如此的。”
“紫樱姑娘不妨再考虑考虑,你可甘愿一辈子做玄夜庄的一个下人?比起严肃的官家和死板的书香门第,自由变通的商贾大家才能让紫樱姑娘更好地施展手脚发挥所长不是么?”
“钟老爷或许还不知,承我家庄主怜惜,商司的事已经交由陈朔东打理了,我也乐得清闲今后专心服侍庄主,不过钟老爷放心,我们俩家的生意往来都不会有半分影响。紫樱晚些还要去知府大人和程大学士处拜访,就不叨扰钟老爷了。”
“如此,紫樱姑娘是下定决心要拒绝了?”
“我想我已经很清楚地表明我的意思了。”
钟老爷子默默看了我一会,不再说什么,挥手送客。
出了钟府上了轿子,我瞬间垮了脸。钟老爷可真是个人精,取个儿媳妇不要贤良淑德大方得体,却是既要当成管家又要当成账房先生来用,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也不看看他儿子何德何能,能让别人任劳任怨地又打理生意又传宗接代,呵。
“琳琅,太白松针是个什么茶我怎么没什么耳闻?比庄里的春山龙井和越湖白毛还要贵么?”
琳琅皱眉沉吟道:“方才在里间琳琅就觉得吃惊,太白松针可是大楚郁松茶庄出的御供茶叶,因为培育的气候土壤十分严苛,只有太白山半山腰郁松茶庄的专属茶园里才有的那么几十颗茶树,只供给大楚皇室,寻常人家即便再怎么富贵,也是不得的,除非御赐。钟家怎么可能会有?”
我看了一眼琳琅:“看来密报上说钟家和大楚通商往来频繁,许是和大楚官员有接触不假。有御赐的东西有什么奇怪的,人呐,就是一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聪明动物。”
“可这东西要是被发现,钟家岂不是要遭殃。”
“先不说这是不是真的御供茶叶,反正我又没喝过尝不出来真假,再者就算是真的,你还能告他个叛国通敌的罪名?人家随随便便将那二两茶叶处理了反告你个污蔑的罪名,官商勾结下你翻身都翻不了。”
琳琅瞪着个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点头。
第二站是闻知府家。这个时间闻知府早已在府衙处理公务了,所以是闻夫人接待的我们。
虽说晏城也算得上是边塞要城,但毕竟边境之地,塞外各国百姓往来,人多事杂,鲜少有当官的愿意来此,据暗司的密报上所言,闻知府一家是从安京来的,不知是何原因被派到了晏城作知府。闻大人是山西农民家庭出身考取了功名挂了个翰林院编修的虚职,这闻夫人却是城门领施家的嫡女,关于他们家在安京的事密报几乎没有提,只是详述了家中上下人的喜好性格。我觉得十分奇怪,闻大人虽是高攀了从四品城门领,但没有什么大的作为居然直接从正七品的编修虚职直接跳升到从四品知府实职,和他岳父平起平坐,莫非他岳父在朝中有什么厉害的靠山?可若有的话,如何他自己做了那么十几年的城门领都不见升职调动。
主座上的闻夫人年逾四十但未见明显老态,一身淡灰色交领翻袖和荷花刺绣襦裙,头带几只简单花样的金簪,打扮的朴素但见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气质。闻大人未曾娶妾,与闻夫人可谓恩爱至极,膝下育有三子。
闻夫人见我吩咐下人把赠礼放下也并未着急开口,只请我入座,刚坐下,下人不等吩咐地就上了热茶。
“夫人可差人点点,这些赠礼是否齐全了。”
“紫樱姑娘对我儿是否有什么不满之处?垠儿他虽生性顽劣但心地善良待人以诚,何况他房里那位是陈家大女儿,出了名的性情温婉知书达礼,姑娘若是嫁过来必不会受了委屈的。”
“紫樱多谢闻夫人和二公子抬爱,紫樱不过是玄夜庄里的一个下人不敢奢求什么,只是艳羡闻夫人您与闻大人这般举案齐眉相知相爱。紫樱虽不如夫人这般身份,却也是希望同夫人一般能伴在一心人身边,长长久久而已。二公子是个好人,与陈家小姐这般相配,紫樱实是不忍心破坏,还望闻大人和闻夫人见谅。”
闻夫人似有动容,眼神飘忽悠远,似回忆起什么。
“另外紫樱这有一套素净的首饰我看着十分适合闻夫人您,还请您不要嫌弃收下紫樱的一番心意。”琳琅将首饰盒子交给了闻夫人身边的丫鬟。
“紫樱来您这的路上已经顺便拜访过钟老爷子了,钟老爷感念紫樱的诚心已收下退回的赠礼。晚些时候紫樱还要去程大学士府上拜访,就不打扰闻夫人了。”
闻夫人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朝我温柔地笑着。
“既然紫樱姑娘对我家垠儿并无心思,那我也不好强人所难了,事已至此却是我们唐突了,我会和垠儿好好说说,也祝姑娘早日与意中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嘴角含笑,朝闻夫人俯了俯身。
“多谢闻夫人吉言。”
闻夫人许是感念深刻,倒是不为难于我,省了我许多口舌。既如此,一开始就不该纵容她儿子如此猛撞地去庄里提亲了吧,按闻夫人的家教素养,总该先请个媒婆上门说亲才对。虽说晏城民风开放倒是没那么在乎这些,也常听说有世家公子直接彩礼上门提亲就定下的,但放在安京这种都城出生的世家里,未免有些霸道有失礼数,何况适才在闻府里,下人们都规规矩矩不失礼节,廊上见人就行礼,入座就奉茶,可见平时管教甚严。
在轿子里往程大学士家走的时候,我不确定地跟琳琅再确认了一遍:“琳琅,你说,这不过父母媒妁之言直接上门提亲是不是特别有失礼数?”
“若按大景的古礼来说确是有些不妥当,但晏城是边塞城镇,多年来受到各国习俗的影响,有些礼节倒是不那么看重了。这直接上门的婚嫁习俗据说是受尔丹国的影响居多,尔丹民风较之其他各国都更为开放,通常男方带了聘礼直接下聘,女方若是同意,当场便可同男方回家。甚至有女方向男方提亲的呢。”
“呵,这不是上次城西闫老板取妾的规格么,给了聘礼便能将人带走了。唔,颇为剽悍。”
“其实我们大景正经古礼取妾也是要先过媒妁才能去下聘礼的,但各地风俗也因地不同会有些许差别。尔丹倒是没有正妻妾室一说,只要愿意嫁给同一个男人,那便都是妻子了,不分高低贵贱都同等看待。”
“不分等级与分等级的,倒是不知晓哪种更加家宅不宁了。”想到闻夫人保养得当定也与后院空置休息相关,没有莺莺燕燕争风吃醋,丈夫的心只在她一个人身上,真真是艳羡,幽幽叹一口气,“还是一夫一妻制好。”
最后这程大学士家家世清白,祖祖辈辈都是晏城人,祖上三代都是考上了秀才,但都拒绝在安京做官,回晏城办了私塾。到了程大学士这辈,人人都说他文采知识远超其父辈绝对能中个状元,然而祖训有言不可为了做官而考取功名,据说程大学士亲口说,既不做官那还费劲考什么功名,直接略过进京赶考这一步,直接继承了祖业将私塾办的有声有色,替晏城培养了诸多京官。
程府能有今日之景不是只靠收学生的那点学费,还有一个祖上传下来的特性,便是——抠。说好听些便是节俭。据说程府的人都睡的早仅仅是因为要省入夜后点的蜡烛。而且程府并未外设学堂,私塾都是在自己府里办的,是以能省一大笔费用。
到了程府正好是午间休学,学生们都回去吃饭了。经通报后,下人将我引到了前厅,程大学士还不在,过了一会儿才匆匆赶来。看着较实际年龄要年轻些,却俨然一副老夫子的打扮,素色麻布长衫,留着一撮胡子。胡子上靠近嘴巴的一圈油光发亮,显然是刚吃完饭。
“这个,紫樱姑娘来我府上有何贵干啊?犬子昨日刚上贵庄提亲在贵庄主那吃了闭门羹,姑娘今日来可是已说服了贵庄主同意你们的亲事了?”
“程夫子,今日紫樱是亲自前来退还赠礼的。”我让人将那两箱赠礼放下。说程家节俭也着实是抠门了些,三家彩礼就数他们家最少,而且少的还不止一点。我刚想接着说便被程大学士愤愤不平的声音给打断了。
“听我儿说紫樱姑娘见多识广气度非凡,思想更是超脱俗人,难道也像其她无知之人一般见钱眼开唯利是图么?哼,若是紫樱姑娘嫌聘礼寒酸大可直言,我程家虽不及旁人,但好歹也是祖祖辈辈的书香门第,一点聘礼钱还是出的起的!”
程夫子的鼻孔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您这完全不是愿意加聘礼的意思吧。我笑笑。
“程夫子误会了,紫樱是来退还赠礼的。程公子一表人才学富五车,想必这些赠礼搁于任何一个书香门第也都是够了的,紫樱怕是没那个福分了,紫樱只是我家主上身边的一介普通的侍女,像程府这种书香门第我是不敢奢望的,怕会败坏了程府的名声。所以还烦请夫子与程公子好好说说,这赠礼我就先放下了。”
程大学士一副刚要说话的样子,我实在不想过多纠缠,便阻了他开口。
“此外我这有一颗夜明珠还请程夫子笑纳,此珠入夜后能发光,想来夫子若是夜里诗性大发来不及掌灯,也可用此珠照明呢。”
我示意琳琅将锦盒递上去。
程大学士听我这么说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此物竟真的夜里能发光?”他瞪着眼睛盯着装着夜明珠的锦盒,一副心痒痒的样子。
“自然,夫子今夜看看便知。平日白日里将它置于阳光下,夜里拿回屋中,便能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