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赵叔一上班就看见在办公室抱头大睡的两人,无奈挠了挠已经没剩几根头发的发顶。
“你们两个该起床了啊,一天之计在于晨,赶紧给我起来!!”,炸雷般的一声吼响彻整个办公室。小片警偷偷抠了下耳朵,“老赵,他俩折腾到凌晨才睡。您就发发慈悲吧”。“什么?!你把话说明白了”,赵叔扯着大嗓门抓住了可怜的小片警,“他俩吵架还动手了?”
尚莱从桌子上爬起来,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直的颈椎。一阵轻响之后,他简单整理了一下仪表,“赵叔,我和子薇没吵架”。赵叔更纳闷了,“昨晚小夏给我打电话,是怎么回事?”
小片警很是及时的和赵叔说明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了解实情之后,赵叔很想把现在还在做着美梦吧唧嘴的夏子薇一巴掌扇到爪哇国去!“这个混球,不被放点血就不长记性!”,赵叔头顶稀薄的头发一根根立了起来。他撸胳膊挽袖子从一张办公桌上抄起硬皮本,对着子薇趴着的桌子狠狠一砸,“你个名不符实的东西,别睡了,给我起来!”
“咚”的一声巨响过后,子薇“诈尸”一般的从桌子上蹦了起来。她坐在椅子上,歪着头清醒了好半天,“赵叔,我才睡着。饶了我吧”。说完整个人没骨头一般的摊在椅子上,继续睡。尚莱见状只好向赵叔解释,“她,特殊情况,怎么睡都不够的”。
赵叔见状,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份煎饼果子塞给尚莱,“小尚,你先吃着,叔让那小孩再买”。尚莱推辞不过,只好在冒着香菜味儿的煎饼上咬了一口,“叔,您说子薇‘不放点血就不长记性’这是怎么回事啊”。
“还能是怎么回事啊。这丫头去年还是前年和人打了一架,偏偏黑灯瞎火看不清,一脚扫到那人拿的刀子上。当时那叫一个吓人,两卷纱布愣是没够用”,赵叔端着保温杯喝了一口自家混球泡的薄荷叶,“结果也就安分了不到两年,昨晚又犯毛病了”。
赵叔很是打趣的拍拍尚莱的肩,“小尚,那小孩和我说昨晚你跟这疯丫头表白了?叔果然没猜错啊,也就你能治住这个名不符实的疯子”。“我这还等着给赵叔敬烟呢”,尚莱咽下嘴里的煎饼对着赵叔一笑,“她还挺名副其实的,毕竟名字就是个代号”。
“呦,和你老子一样,护短”,赵叔从小片警手里拿走还冒着热气的早餐,“你老子就是这样。当初,不管谁说蔡娟不好,他都能笑呵呵的给顶回去。在他眼里,蔡娟就是宝,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来给她”。尚莱也表示赞同,“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和母亲闹脾气,被爸爸知道了。结果他罚我背了那么厚一本的医书,还和我说对他的女人客气点”。
子薇随手摸过一份早餐,打开包装发现居然是一杯封得严严实实的杂粮粥和两只包子。对于已经消化完一大碗麻辣烫宵夜的她而言,这份早餐着实算得上雪中送炭。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手里的东西,子薇挪到一个能晒得到太阳的地方,继续补眠。隔着双层玻璃窗,阳光多了些许柔和,在飘散着细微尘埃的空气里留下道道线路。尚莱从背包里翻出一副耳塞给将要睡着的人戴上,又安抚的揉揉她的头发。没多久,细微的鼾声响起,尚莱也轻轻走到赵叔的办公桌前继续闲聊。
“等下把小夏叫醒,后边的事你最好多陪着她。有些事情可能你受得了,她接受不了”,赵叔意有所指的看了还在睡着的夏子薇一眼,“毕竟是血脉至亲,就算曾经再恨,现在也是尘归尘土归土了”。尚莱默然称是,他知道有些事情总要面对,即使带来的只有刻骨切肤之痛。当然对于夏子薇,他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毕竟在她看来有些关系已经断干净了。
“我哪有那么娇弱啊,不用这样一直跟着我的”,子薇在走廊里推了尚莱一把,“你是对我的承受力太没信心,还是有别的顾虑?”
尚莱摊了摊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去那走走”。子薇很想用自己的背包把面前这个睁眼说瞎话的人砸清醒,“那是殡仪馆!有什么好去转转的”。
两个人拉锯半天,没分出结果,最后只好一起上了小片警开的面包车。一路无话,到了目的地,子薇很是淡然的和工作人员说明了来意。面对如此淡定好似逛菜市场的死者家属,工作人员和法医都表示很吃惊。子薇对此视若无睹,径直走向了那块有着明显起伏的白布。
子薇记得六年前和夏卫东的最后一面,那时她还是刚踏入社会的大学生,夏卫东也不是眼前这摊软趴趴的没有生命力的人体组织。
那天也是这样的一个响晴的天,麻将馆里还是那样热闹。她还记得赵恪帮她在筒子楼租了房,还把她自己应用的东西全都搬了过去。本想就这样悄悄地搬走,结果被夏子慕一吼,整个顿时就像滚油锅里泼了一碗冷水——先是静默了几秒钟,然后便炸开了花。依稀记得她的叔叔——夏卫民出来解释了一通,随后便是这个张口“赔钱货”闭口“小野种”的夏卫东将自己拖进了后院。中间发生了什么,子薇不愿再想,只记得手臂上汩汩流血的口子和自己内心冲天的恨意。
揭开白布,眼前的一切证实了自己的判断——那人就是夏卫东。他和六年前相比胖了不少,看着已经鼓起的将军肚,应该是喝了不少的酒。脸上多了一些细纹,他也知道什么是愁吗?脖颈上有一条不是很明显的印子,难道他还戴过所谓的大金链子?剩下的部分全都隐藏在一张白布之下,子薇也懒得细瞧。“恐怕夏卫东自己都不会料到,最后给他收尸的会是我吧”,她看着那人闭合的双眼,嗤笑了一声。
“我不知道您和死者之前有过什么过节,既然人都没了,还是让那些不愉快过去吧”,法医看着眼前很是反常的死者家属开了口,“死者是被人从后抱住双臂,腹部中刀身亡。其中致命伤是左上腹的三刀……”。后边法医说了什么,子薇没听进去。最后还是尚莱提醒,她才做了答复。
从殡仪馆出来,看着子薇变得更加苍白的脸色,尚莱难得没和她商量。他先和小片警打了招呼,然后拉着子薇拦了辆出租车以最快的速度回了筒子楼。
“你先换上睡衣好好休息,我回房间做点东西”,尚莱将还在晕头转向的子薇放到床上,忙不迭的下了命令,“在我做好东西回来之前,你不许喝酒,不许抽烟,不许玩手机。必须好好休息!你的背包我带走一会儿”。扔下这些话,他风风火火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子薇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看除了海报什么都没有的墙壁,最后扫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吊柜。她自嘲的摇了摇头,拿起折叠整齐的旧睡衣换好,又将脏污的衣物放进脏衣筐,盖好被子沉沉睡去。可能是前一天晚上确实没有休息好,加上今天经历了太多的事,子薇难得做了梦。
梦中镜湖依旧,樱花盛开,只是少了那个人。她围着湖走了一圈又一圈,几乎将整片樱林翻个遍,也没有找到那个人的踪迹。终于她累了、倦了,徒劳的挥手拍着镜湖上自己的影子,似乎觉得那个人故作镇定的样子很好笑,想要将这副假面撕烂。冰冷的湖水溅到脸上,她打了个冷战,醒了。只是在醒来之前看到了那个奔向她的人,那人对她伸出了手……
看着眼前那只有些冰凉但修长灵活的手,子薇还有些迷糊。手的主人压下她的肩,递来一杯温热的冲剂,“今天哪儿都不去,把这个喝了吧”。她不喜欢喝这种散发着奇怪味道的东西,很是不悦地皱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