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停在了林家公馆门前,从车上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他的衣着与身边的人相比显得很违和,但锋芒毕露地展现出一股新生的力量。
林敬宣和王桂珍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看着林敬宣的脸色,似乎对儿子的衣着不太满意,但也没表现出什么,只是不停的点头微笑,王桂珍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太好了,致儿你可回来了,这么久没见,妈都想死你了......”
林致也不住地与爹娘问好,等王桂珍安静下来,林致向后退了一步,用响亮的声音向父母宣布:“这次我回家是参加白家公子和顾家小姐的婚礼的,但我也带回了一个我心爱的姑娘,让爹娘认识一下,你们看。”随着林致一声令下,马车的帐子徐徐打开,一位姑娘走下了车,还是那头恰好垂肩的卷发,还是那件让完美身材显露无疑的紫色旗袍。
“叔叔阿姨好。”白梓矜的目光穿透林敬宣和王桂珍的脸,直射院子里,“我是林致的女朋友,我叫白梓矜,我们谈恋爱一年多了,相信对于我,敬宣叔并不陌生吧,我就不必再做自我介绍了。今日林致带我上门,是要通知您二位我俩的的亲事。”说完大大方方地朝林敬宣和王桂珍鞠了一躬,嘴角微微上扬。
“梓矜,干得漂亮!”林致朝白梓矜竖起大拇指,“爹,娘,你们明白了吧,参加完婚礼,我和白梓矜就去上海结婚。”
林敬宣和王桂珍的嘴长的可以塞下鸡蛋,像两樽雕像一样僵硬地站在原地,林敬宣猛然回过神来——眼前的女人,是自己昔日旧情人白梓矜,本来要和她一起私奔到上海,他却中途退却,如今的她改头换面,和自己的儿子有了私情,还如此嚣张上门挑衅!林敬宣捏紧的拳头发出响声:“给我把那女的轰出去,不洁身自好,当年勾引我,现在又勾引我儿子!快点给我轰出去!”
两个男仆冲上来,抓住白梓矜的胳膊把是她往外拖,林致冲上去扒开一个男仆的手指,马上又冲上来三个更强壮的男仆将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拖出家门,林家公馆的大院门就这么关上了,门外没有传来白梓矜的叫喊声。
“爹,这是不公平的!”男仆松手了,林致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林敬宣大喊,“你过来,”林敬宣粗暴的打断了儿子的话,“我要问你点事情,看看你在外边,上个班都干出了些什么!”
来到书斋,林敬宣习惯性的点上一支烟,强忍怒火,让丫头给儿子倒上茶,没等林致坐好便发问了:“你和梓矜是怎么认识的?”
林致毫不畏惧的注视着父亲的双眼:“有一天我出门散步,听到附近有人演讲,就过去看,当时那演讲的正式白梓矜,内容是新文学的传播,我被她的演讲征服了,从此就开始关注她,经常去听她演讲,一来二去就这么认识了。”
林敬宣用手撑着脑袋,板着脸,接着问:“她有给你讲过认识你前她的故事吗?”
“当然讲过!”林致冷笑着说,“至于内容的话相比父亲您比我清楚,毕竟您是亲身经历者。我只告诉你,她刚来到上海时,举目无亲,吃了上顿没下顿,不愿收人施舍,便常常在街上流浪;回了北京后因不愿再见到你,阴差阳错地来到我工作的县,她现在是青年报社的骨干成员!爹,您当年已经负了人家一次,我决不能再负她第二次!”林致的语调越来越激动。
奇怪的是,林敬宣并没有想象中的暴怒:“无论如何,我不会同意你们俩在一起!”声音虽然不大,却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林致你知道吗,你也是订了亲的人,收养你表妹王天堂的时候,我和你妈妈就把天堂许配给你了,我们准备待一年后天堂中学毕业,再定你俩的婚期。”
“爹,那我恐怕要让您失望了,不用一年,一个月后我就和白梓矜完婚了,我们要去上海结婚,准备采用西式简单婚礼,梓矜特意请了青年报社主编张绍武先生当证婚人。”林致始终十分镇定,没有一丝心虚。
“啪”的一声,林敬宣手中的茶杯被摔在地上,碎成了渣,“林致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娶她进门,我就没你这儿子!我会像对林旭一样开除你的祖籍,有这样的败家子,还不如不要儿子,我和你妈年级都还不大,反正还能生!”
林旭转过身,边朝门外走去边说:“那我就更不指望认你这个爹了,冲你和娘的这思想,也活该教育出我和旭这样的败家子!”说完摔门而去,快步走出了大院。
完全在林致的意料之中,白梓矜躲在林家公馆边的一条小巷子里,见林致来了,她飞奔过去一把抱住林致,有点委屈地说:“怎么样,你爹娘发火了吧。”
“没事,我爹说,娶了你,就开除我的祖籍,我怕个啥,等过两天参加完婚礼,我们就到上海去,从此这个家跟我没关系!梓矜,先委屈你在附近的旅社住上几天,这家旅馆的老板是我老同学,人挺好心的,我托他照顾你,我在家先骗过爹娘让他们放松警惕,等我参加完婚礼,咱们就回上海。”
夕阳下的赏心园是很美的,天边形态各异的火烧云不断变化着,远处的山头,落日余晖向大地散发出最后一束光芒。那光芒穿透园中的书,黑色的光斑投影在地面上,那光芒洒在静心潭上,微博麟麟的湖面上浮光跃金。王天堂静静地坐在静心潭边,向湖中丢进一块又一块石子,送走了顾浅,她心中颇不宁静,自林致哥带梓矜姐回来,家中便日日鸡飞狗跳,再没消停过。每天大清早林致哥就出家门,晚上大家都睡下后才回来。告诉家里是和梓矜姐分开了,心情不好出去找老同学散步。
“天堂,你一个人在这儿啊!”白世韵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天堂回过神来,世韵哥挨着她身边坐下,叹了口气,“天堂,有个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怕你不开心,也嘱咐了林家人不要告诉你;我知道顾浅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也让顾家人瞒着顾浅了。可是现在,不得不让你知道。”
“世韵哥,你说吧。”王天堂回应。
“爹爹给我定亲了,明天我就要成亲,林家人都会去参加婚礼,新娘......是咱顾老师的妹妹顾雨薇......”
王天堂低下头,身边的人是她喜欢了很久,却从未表露的世韵哥,还记得第一次在校门边见到世韵哥,白色的布褂子,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白净的面庞上透露出学识渊博的书卷气,深藏不露的坚毅从眼中溢出......得知世韵哥是白家公子,两人的公馆也住的近,多少次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在院中散步谈心,一起聊学问......从明天起,这样人生活就要随着世韵哥的成亲,离她远去了。王天堂的眼前渐渐模糊,她深深地抽了一下鼻子,揉了揉眼睛,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世韵哥,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见天堂要哭了,白世韵心疼又无奈:“天堂你知道吗,我也跟爹争吵过,但爹告诉我,把雨薇托付给我是顾老师临终前的意思......我真的不能辜负顾老师,天堂,对不起......其实我,我喜欢的是你......我想着等一年后你毕业,就让爹爹上门提亲,白家和林家的联姻,两位老爷应该不会不同意的,那时我也在上海安定下来了,把你接过去读大学。”白世韵红着脸,吞吞吐吐地把话说完。
天堂渐渐停止了哭泣:“世韵哥,其实,我也喜欢你,我还想象过,一年后我也毕业,你会不会娶我?”
看见天堂也向自己表白了,世韵拉了拉她垂在脑后的长辫子:“那我就都跟你说了吧,我跟爹爹提出我想娶你,但爹说是大逆不道,除了顾老师的嘱托,爹和顾叔的定亲,还有......林叔想把你许配给你们家林致哥......”
“可是林致哥不是喜欢梓矜姐吗,但林叔不喜欢梓矜姐,这几天林致哥自己也说和梓矜姐分开了......”白世韵牵起王天堂的手,深情地看着天堂泛起红晕的脸颊:“分开了也好,大家的生活以后都回归正常了,近期咱们家里出了那么多事儿。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要想也是明年你高中毕业后的事,最后一天,让我们再一起散散步吧,放心,没人看见......”说完拉起天堂准备绕着静心潭走。
“不用了,世韵哥,我想一个人静静......祝你新婚快乐。”王天堂挣脱了白世韵的手,一个人走回了屋里,白世韵愣在原地,半晌,走出了赏心园。
天堂来到厨房,打开柜门,去下一瓶酒,她曾经从未喝过酒,只看过姨夫林敬宣招待客人时喝过,只听说这是个很好的东西,喝下去,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知喝了多少杯下去,王天堂艰难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向门外走去,她不想睡,她只想找个人,好好倾诉一番,或者就大哭一场——那个人已经不可能是世韵哥了,唯一合适的只有顾浅,顾浅是她最好的知己,但现在顾浅也被蒙在鼓里,她要告诉顾浅,顾浅一定能安慰她,哪怕和她一起对那些拆散她和世韵哥的家长破口大骂,虽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能让她心里舒服很多。无论如何,顾浅永远会站在她这一边。
或许是距离近,或许是到顾家公馆的路已经成了习惯,王天堂歪歪扭扭地走进怡情院,眼前,一位个子比她矮了一些的女孩正趔趔趄趄地向她走来——她一定是顾浅!王天堂走上去,拉住那个女孩的手,失声痛哭起来......
“浅,你知道吗,我喜欢世韵哥,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他,我以为我们俩可以青梅竹马走到最后,可明天世韵哥就要成亲了......”王天堂的哭声不是特别大,却连续不断,让人听了十分同情,面前的女孩似乎也开始落泪......
不知说了多久,王天堂靠在女孩身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此时在怡情院的另一边,顾以陌和白嫣然正像刚才的白世韵和王天堂一样,肩并肩坐在夕阳下,两人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谈笑风生。自白嫣然回家后,便常常到顾家公馆来找顾以陌叙旧,顾浅从她们身边经过,不屑地哼了一声,调侃了他们两句。
王天堂依稀记得自己被人抱起,晃荡着走了一段路,又放在一张熟悉的床上,紧接着客厅内嘈杂起来,直到一生怒吼响起:“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