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个字，成了他千百年来的梦魇，每每想起，都痛彻心扉。
千年前的白九兰心中存有执念，他就是她的执念，可是最后她后悔了，她后悔她的执念，她后悔遇到他，后悔爱上他，这千百年来，他日日被她的后悔折磨，终于等来了一丝希望。
可是她说，他不重要。
她记得所有人，唯独忘了他，她记得所有事，唯独忘了跟他有关的事，她在潜意识里就排斥他，她不愿再跟他有任何牵扯，所以干脆将他忘得干干净净。
她爱他时，丁点疼痛都能让她叫嚷半天，就为了引出他的恻隐之心，她决定放弃他时，刀削刻斧般的疼痛也不会让她吭一声，因为他的心疼，她再不需要。
无极望着面前双眸噙泪的白九九，心潮翻涌，他道：“阿九，你在让我心疼吗？”
心疼你个鬼！
白九九暗想，我分明是在向你求饶。
丫的，都怪她修为低下，只能受制于人，她若是有无极那般的修为，管你是无极还是太极，但凡强迫于她的，她绝对会毫不留情地一脚踹飞！
“你能心疼我自然最好不过。”白九九轻声道，“我自小无父无母，没人疼爱，倘若能得太子殿下心疼，那也是我的造化。”
妈的，装可怜也是门技术活，可若是不装可怜，她只怕无极不会放过她。
“我们走。”无极拉着她朝外走去。
“去哪里？”白九九惊道。
“外界不是传魔族在蓉城抢走了噬魂箭吗？我们先去蓉城，待确认此事，再改道魔族。”
这就放过她了？不强迫她找回记忆了？
白九九有点受宠若惊，她暗忖，也不知道无极是真的好骗还是真的好骗还是真的好骗，她不过是使了点眼泪上的功夫竟然就让他缴械投降了。
不管如何，能放过她的无极，就是好无极，会帮她找聚魂石碎片的无极，就是顶好的。
蓉城和白九九上次来时已有些不同，他们赶到蓉城时天色还早，但街上大多商铺却都已经大门紧闭，挂上了打烊的灯牌，芙蓉客栈的伙计正打算关门，白九九的小身板往门前一站，阻止了那伙计的动作，她问道：“天色还未入夜，这么早就关门，还做不做生意了？”
伙计见白九九虽只是个小女娃，但站在她身后的白衣公子却气质卓然，一看就非富即贵，不是他惹得起的人物，便不敢怠慢，解释道：“最近城里不太平，大家关门都早，两位客官若是要住店，就快请进来，不过我们客栈只剩一间天字号房了。”
只剩一间房？
白九九刚想问要不换家客栈，无极已闪身走了进去，她只好跟着走进去，伙计反手关上门，客栈的大厅里点着数根蜡烛，将整个大厅照得黄亮，里面的客人见到有新客上门，纷纷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眼神，一半看白九九，一半看无极。
白九九自动忽略那些打量的目光，问那位伙计：“城里最近怎么不太平了？”
说起这事，伙计就愁眉苦脸，他压低声音道：“自从殷家被灭族之后，城里隔三差五就会有人失踪，且失踪的人男女老少皆有，上头查了数月，也没查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闹得如今满城人心惶惶，还没入夜街上就几乎无人敢再随便走动，都各自回家关门保命去了。”
“这么奇怪？”
“可不是吗！”伙计唉声叹气，“到现在，城里已经失踪三十多口人了，别说凶手了，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到，那些失踪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死是活，听说昨日又不见了个少女。”
白九九眉心紧拧。
伙计将天字号牌递给白九九，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我劝你们入夜后千万别出去，搞不好一出去就会被抓走了，到时候只怕连神仙都救不了你们。”
白九九望向无极，对方面色极淡，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也不知道听到这样的消息到底作何感想，有没有将那背后害人之人抓出来的惩奸除恶的念头。
她不想康他人之慨，只得眼巴巴地望着无极。
无极从她手里拿过号牌，一声不吭地上楼，白九九吩咐伙计：“送几盘你们店里的招牌菜上来，再提一壶茶，要最好的。”
伙计应了，白九九转身随无极蹬蹬蹬地爬上楼，进了房间，白九九问道：“你说会不会是殷家的鬼魂在作怪？”
她是亲眼见过殷夫人的鬼魂的，当时被吓得险些当场昏过去，殷家惨遭灭门，定然怨气冲天，且事情刚巧发生在殷家灭门之后，白九九作这般的联想也算合情合理。
无极道：“到底是不是，今夜一探便知。”
这是决定管这件事了？！
“无极，你如此善心，替天行道，惩奸除恶，老天一定会厚待你的。”白九九笑眯眯地称赞道，“倘若你今夜外出带上我，那就定会有好报的！”
“带上你只会碍事。”
“别这么说嘛，你修为那么高，难道还不能保护我吗？”白九九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他，“况且那伙计也说了，蓉城现在很危险，难道你放心将我独自留在客栈？”
自然是……不放心的。
极渊大战后，白九九与魔族之人便建立了两看两相厌的仇敌关系，况且还有水若彤在虎视眈眈，无极如今几乎寸步不敢离开她的身边，就怕一不小心她就被灭了。
“为保你安全，你还是跟着我吧。”无极妥协。
白九九兴奋地欢呼一声，她倒没有惩奸除恶的大志向，她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鬼祟在作怪，竟然害了那么多的人命，而无极若是不管，岂不是浪费他一身修为。
伙计送上饭菜，尽是店里的招牌，三荤两素，白九九是个肉食动物，荤菜是点给她自己的，素菜是点给无极的，因为无极只吃素。
“贺橙说王老夫人多年不沾荤腥，只为给妖族公主积善行德，你不沾荤腥，是为什么？”白九九咬着筷子问坐在她对面以矜贵的姿态用餐的无极。
无极回答：“不喜欢。”
原来答案这般简单，她还以为无极也是为了积善行德，她想起贺橙跟她说过的那些事情，小心地观摩着无极的脸色，试探性地问：“听说妖族公主和水若彤乃是情敌关系？”
无极抬眼看她。
那一眼，极深，看得白九九心尖一颤。
她心中着实藏了许多困惑，需要人为她解惑，无极虽然不是最好的人选，却绝对是最清楚所有事情始末的，白九九只能顶着胆子问他。
“你不回答我没关系，我已经确定妖族公主和水若彤就是情敌关系了，而且赤影剑乃是妖族公主的佩剑，却出现在极渊之底，这就说明极渊之底的衣冠冢很可能就是妖族公主的，妖族公主就是在出嫁那日身陨的，对吗？”
无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他们都说我就是妖族公主的转世，魔族的想杀我，水若彤想杀我，如今连妖族的人都因为这个传言找到了三界旅店，就为了见我，我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不想稀里糊涂地成为众矢之的。”白九九放下筷子，色香味俱全的招牌菜摆在她的面前，她却忽然没了胃口。
无极陷入沉默。
“我的问题很难回答吗？还是你认为，我其实没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情？”她不知道在无极心中她到底是何种地位，妖族公主乃是无极的心爱之人，而她能驱动赤影剑，或许无极只是将她当成妖族公主的替身，虽然听起来很狗血，但也不是不可能。
“知道这些对你没有好处。”无极道。
“所以你并不打算告诉我，对不对？”白九九有些失望，其实她几乎已经能确定自己的猜想了，只是还需要一个肯定，可惜无极不愿意给。
“好好吃饭，吃完饭差不多该出门了。”无极提醒她。
白九九耸耸肩，她也并非死缠烂打之人，既然无极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勉强，又不是只有无极才知道这些事情，她总能找到其他人询问。
比如贺橙，比如贺娇娘。
入夜后的蓉城果如芙蓉客栈里的伙计所言，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偶然遇见的几个也都是身怀灵力的修炼者，且修为并非菜鸟级别。
夜风阴嗖嗖地从他们身侧刮过，白九九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赶忙将无极给她的暖玉抱在手里，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已经关门，整条街都是黑黢黢的，她忍不住又走得离无极近了些。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她问。
“去殷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