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一日,据说是天昏地暗,犹如煞星降世一般,是百年来独一次的大煞景象,那一日,村长家好不容易养活的几尾红鲤翻了白肚皮,刚发了芽的菜苗蔫了,便连开得最盛的花朵也谢了,娘亲生下我便去了,如此这般,不是灾星是什么。
当时村长与众人是想将我扔了来着,还是长姐极力保下了我。长姐当时不过十岁小娃,能劝服众人委实厉害,可惜当时我不记事,没能记得长姐是如何英姿,小小姑娘家,倒凭口舌阻下众人。
我懂事之事,便一直以为自个儿是个煞星,原是因为同岁的孩子与我亲近的,都会被长辈斥责,说不许同我玩,离我这灾星远些,免沾了晦气,便没哪个同我玩了。
那段时日,心中颇为郁郁,日日闷闷不乐,长姐见此拿果子哄了我将此事告知,听罢抬指照着我脑门儿一弹,生疼。
然后长姐告诉我,我并非灾星,当日并非只我一人出生,同日同时出生的还有一人,那便是村长的独子,傅书欢。
傅书欢同我一般,方生下来娘亲便过世了,但因村长是四十来岁方得了这么一子,哪里会将其联想到祸星,便就真是祸星,亦不会舍得将其交出,于是也没同人说,正巧我也降生,便一股脑将煞星名头推给了我,长姐正是因此拦下了当时正又恐又怒的桃源乡众人。
我总觉得哪里有些说不通。想来长姐没必要骗我,定是我想多了,未再瞎猜。
傅书欢这人,他与我同日同时所生,同我一般年纪,但却比我聪慧许多,性子么,有些清冷,骨子里傲气居多,不时又会待人温和,真是个怪人。
他长得好看,儿时性子也不错,我原本是喜欢他的。
我俩同日所生,是桃源乡中众人皆知的事,我早前不受人待见,他就算是一村之长的独子,也同样如此。
是以,我与他儿时便走得很近,时常聚在一块儿玩耍,他那时候性子半点清冷没有,倒是极其温和爱笑,笑时眉眼弯弯的,胜过了三月开满山的桃花,煞是好看,我俩一道下桃源乡边的子星湖里摸鱼,上乡北边的果树上摘果子,便是去紫竹林附近偷摸着瞧那名大英雄这事也没少干过。
他因性子柔软,招人欺负,我还拦了熊孩子护了他,熊孩子多,我与他两个虽然将其赶跑了,但自个儿在掐架之时也伤着了,傅书欢自不例外,我们便窝在草堆里互相吹着伤口道不疼,说好了要一直是不离不弃的好友,一辈子都要在一起玩耍的那种。
然后来的某一天,就生了变数,来得有些突然的变数。
那是我俩快要满十岁之时,他忽然生了一场病,原本只是小风寒,这等小病吃些驱寒药,至多等个三五日便能好全的,他却整整十日未出门,我也曾带着长姐给的驱寒烟看他,村长将我拦在了门外不让我靠近,无法只能在心中期盼着他能早日好。
在此之前,他与我原本约好了的,要在一块儿过生辰,因村长其实不大愿意见我与傅书欢来往,便约好了他躲了他爹,我躲着长姐,我与他一道在北边林子里过生辰的。
我听闻他风寒好了,生辰那日,早早上了北边林子里等他一道过生辰,生辰礼都准备好了,然,我足足等了他两日,他都没有来,还是长姐寻来将我带了回去,不然我还会等着,只怕他寻来我不在,便是我失约了,不然,指不定便会饿晕在那儿。
回去以后我寻上了他,他不愿见我,村长还说他生辰早已过了。
……当时,我很难过,有些委屈。
在他家门外蹲了他几日,好不容易见他出来,想要问问怎么回事儿,却只得他四个字,与我绝交。
再说如今,长姐在村中开了学堂,村中一些愿读书习字的男娃姑娘家都会来学堂就读,长姐肩负养活我这一个除了吃好似没什么用的倒霉孩子的重任,每日里总有好几个时辰是外出,据说是帮其他村落一户人家做工,便在外出做工之时,将授课的重任交由向来聪慧的傅书欢,时日一久,学堂的弟子便都称他一声——小先生。
小先生这一称呼其实挺好,傅书欢还有个甚是有趣的小名,名叫欢欢儿~
本意是想让他平安欢乐。
某一日村长……也便是傅书欢的爹,前来学堂唤他回家吃饭,就唤了小名,欢欢儿,引得学堂中一众人起哄,教平素清冷严苛的小夫子闹了个大红脸,羞恼得甚想甩手走人不再讲课。
好学的学子等着小夫子授课,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盼来了小夫子,生怕他一时羞恼真会将课罢了,也未再笑他小名儿,提也不提。
除了我这么一个不好学的,就喜欢喊他欢欢儿,看他从脸红到脖子顿觉得解气,谁教他那般严苛,回回罚我抄书,抄不完,教长姐逮个正着,便是加倍的罚,好气啊。
最最主要的,便是他竟然无端和我绝交,我将他当做挚友,平生独一的挚友,他却无缘无故同我绝交了,我那时以为定是我哪里做错了罢,便去向他致歉,哪里错了只要他,结果他一声不吭,一直躲着我。
久而久之,我便也置起气来。
绝交就绝交,缺他一人我也不会如何。如今桃源乡中并不曾生过一点怪事,反而是比以往过得相对要好些,起码无人饿死了,那些原有成见的长辈也未再有什么偏见,由着子女与我玩耍。
这么多年下来,我墨书便不似当初,只他傅书欢一个好友。所以,我不缺朋友,少了他傅书欢又如何。
就是每每见到他,莫名有些气,总想见他羞恼模样,心中才痛快。
唉……话说回来,如今识得字,能写会道了便好,整日窝在学堂里有什么好,我便想不明白,只想早早出门去,寻个活做,先将自己养活,不必烦累长姐。
早前有好些媒人上门同长姐说亲,长姐如今二十有八,虽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但同岁数的女子,娃娃都能爬树闹腾了,媒人说长姐虽生得极好,但这年龄一旦大了,便很难有哪个男子会要,还是早日嫁人生子的好。
长姐婉言谢绝,只道放心我不下,也绝不独留我一人,媒人如何劝说皆都无果,久而久之,便少有媒人来了。
我虽不认同媒人所言,听得也置气,长姐这般好,哪里是要便能要得到的,不管是桃源乡也好,还是别的村落的男儿郎,没一个配得上我长姐,单凭才貌便配不上。
气过了,就剩自责,总觉得拖累了长姐,我有手有脚,如今一十有八,同岁的嫁了人家的不少,虽无意这么早成亲,但也该是靠一双手养活自己了。
我还想着,若是长姐心中一直不愿找个人嫁,就这般独身,我能出些力,将长姐养活,也算报答长姐这十来年的养育恩。
可惜长姐只道出了村危险重重,我这般单蠢没甚头脑的,一出门定是要让妖怪抓去吃了的,她这十来年便白养了,不许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