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直开到老城区,在喧嚣的闹市口李代铭很没有风度的从一个似乎刚拿到驾照的女车主手里抢到了刚腾出来的车位。
对方是个小太妹,只有十几度的夜晚,还英勇的光着大腿,怒气冲冲的从车上下来理论。
她敲了挡风玻璃好一会,李代铭才不急不慢的熄了火,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我坐在开着暖气的车里一动也不想动,幸灾乐祸的看他准备怎么应付。
谁知道小太妹一见到高大英俊的李代铭,立马收起了兴师问罪的嘴脸,面带娇羞的眨了眨眼说了些什么,仿佛刚刚那个把玻璃敲的像打架子鼓的人不是她一样。
李代铭皱着眉头听他说完,无奈的摊了摊手说了几句话,然后略带歉意的递给了她一张名片,小太妹立马兴奋的跟掉了十斤脂肪一样,如获至宝的收起名片,甩了个媚眼,摇曳多姿的回去了。
我不屑的撇了撇嘴想这妞也太不矜持了,被李代铭随便用一张伯尼的名片就给打发了,他在外面一向如此,但凡是这种他懒得周旋的事情,伯尼总要倒霉。要不说当今社会的男人容易对感情不忠,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诱惑,尤其是长着一副好皮囊的男人。
李代铭从车头绕过来,敲了敲我的当窗户,我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下了车。
我下了车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他说:“张总,现在是下班时间,我可能得先回去了。”
他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抱着手臂,气定神闲的看着我道:“你可以回家,不过从这里打的回去起码要一个小时。还有,如果你喜欢一直被别人当成一个只会抄袭的小偷。”
我陡然站直了身子,瞪着他问:“你什么意思?”
他老谋深算的扫了我一眼,手兜在口袋里,也不理我,转过身径自往巷口里走去。
我看了看嘈杂拥挤的闹市跟陌生的霓虹,只好硬着头皮追了两步紧跟在他身后。
他似乎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熟悉,舒展的眉宇看上去格外轻松。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巷子口虽略显狭窄,但再往里走走便像是一条应有尽有的商业街,书店、花店、咖啡店、宠物店一应俱全,街的尽头甚至还有一间客流不息的酒吧。
李代铭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我,然后径自进了酒吧里。
他居然带我逛酒吧?
我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唯一一次见李代铭正儿八经的喝酒也不过是野营的时候喝的几罐啤酒而已,没想到他这种看上去完全没有生活趣味的人也有泡吧的嗜好。
酒吧的名字叫“时光”,从外面看倒是文艺的像咖啡厅一样。如果不是因为灯箱下面两个标志性的大酒桶,我还以为李代铭大半夜的请我来喝咖啡。
里面环境还不错,装修风格大气古朴,灯光轻柔暧昧,喝酒的人也不嘈杂,看他们或随意或职业的穿着,也能猜出大多都是一些附近失眠的住户还有下了班过来放松的年轻人。音乐是缓慢的钢琴曲。在这样细腻的环境里,仿佛每一个人的表情真的都像被时光浸染,变得从容而又忧伤。
我没再说什么,现在的我确实有点想喝酒了,尤其还找到了这么个惬意的地方。李代铭自己去吧台拎了几瓶百家得,往桌子放的时候显得特豪迈。
我皱眉道:“你酒量很好?”
“还过得去。”他点点头承认。
我一脸嘲讽的看着他,盘算着敢这么说话的人酒量一般都不会太好,当初我也敢在酒桌上信誓旦旦自己的酒量还过得去,结果后来总是别人还没喝开胃口,一不留神儿就把我给灌多了。
他边给我倒酒,边一脸正色的看着我说:“杨楚牧,倾世的案子,你得听我的。”
我扶在酒杯上的手立马僵硬了起来,这才明白他这么煞费苦心的把我弄到这里,原来还是为了这件事。
我冷下脸,语气坚决道:“如果你坚持让我重做的话,我就离职。”
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好一会儿才放下手里的瓶子,定定的看着我说:“你必须相信我。”
我冷笑了一下,捏了捏手里刚倒满的酒想着你不是也不相信我吗,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我咬着嘴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一口喝下了杯子里的酒站起身子就走。
从他身边走过时,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语气森然的说:“杨楚牧,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饭。”
我挣了挣胳膊,有些气急败坏道:“我知道,下次请你。”
“不行,就现在。”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不容置否。
我见他神情冷峻,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走不了了,便回到位子上拿起酒瓶恶狠狠的说:“好,今天就今天,至于案子做不做,谁能喝谁说了算。”
他靠在椅背上冷眼旁观的看着气鼓鼓的我,竟真拿起手边的瓶子率先喝了起来。
我见状也忙不甘示弱的举起酒瓶豪饮一通,两个人像是在赌气,又像是在发泄,争先恐后,各不相让。
不过事实证明我被李代铭给结结实实的骗了。他说他的酒量还过得去,其实是非常过得去。尽管涂茶茶那么能喝的人,也不见得整瓶百家得一口气喝下去能面不改色的。但是李代铭依旧神清气爽,耳聪目明。
尽管我是抱着跟他鱼死网破的心理,但是半瓶白酒下肚,我的状态显然就不太正常了。
“李代铭,你就是个骗子。”
他挑了挑眉看着我,笑而不语。
“我知道你故意挖好了陷阱等着我跳,你放心,我肯定不能中了你的奸计。”
对着瓶子喝酒我显然不太擅长,只好又识趣的重新倒进杯子里,一杯一杯慢慢喝,快酒不行咱喝慢的。
他看着我一脸懊恼的神情,似乎心情很好。眼角眉梢的神色都变得清明起来。
“我从十七岁开始就在这家店里喝酒,那时候和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帮哥们从来都是对着瓶吹,升学考试发榜、打架被学校处分、球赛输赢,还有最后高中毕业的各奔东西,哪一次都忘不了要来这里不醉不归。”
他仰了仰头,打量着这里的一切,似乎十几年前的记忆仍然历历在目,见我一脸迷蒙的看着他,遂将身子往前倾了倾继续说道:“我家以前就住在后面的居民楼里,后来高中毕业,全家一起出了国,陆陆续续的,以前的老街坊也都走的差不多了,只有这家店依旧在这里,店的名字虽然还没变,老板却已不是以前的那个人,还真的是时光坚守,事过境迁。”
李代铭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他仰起头喝酒时脖子上的喉结在衬衫衣领的掩盖下上下滑动着,男性的阳刚之气显露无遗,我竟然很没出息的吞了吞口水。
没想到他这样一个举止优雅,高贵冷傲的男人,从小居然是在海都老街坊奔走玩乐着长大的。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讲起他自己的事情,那一刻感觉离他那么近,从他神采奕奕的眼神里似乎能看到当年那个无忧无虑义气潇洒的少年。
尽管如此,我嘴上仍然不服气道:“很少看到你喝酒,还以为酒量应该不怎么样。”
“酒要跟对的人喝才有感觉”他定定的看着我补充道:“起码你得愿意让对方看到你喝醉以后最真实的样子。”
“那时候我们一帮人还是未成年的毛头小子,喝点酒都得偷偷摸摸的,每次从酒吧出来都横七竖八的得被稍微清醒一些的人拉着,绕着前面的大马路跑上好几圈,散了酒气才敢回去。唯一一次喝的光明正大酣畅淋漓的时候,是高考发榜那天。那时候喝的是啤酒,我们看完成绩坐在学校操场的栏杆上,抱着酒瓶玩儿命的喝,大声唱着流行歌曲,对着女生吹口哨,却并不是因为高兴。而是第一次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自己那么的微不足道,在命运面前,我们的挣扎有多么螳臂当车。我们兄弟几个,上一样的学校,住在同一个街坊,连吃的饭菜都是在一家市场买来的,可就因为那一场考试,便从此划开了我们的人生。那样痛快的喝酒,以后不管是在美国还是又回到中国,就再也没有过了。”
虽然他的表情有些黯然,但我听完还是有些忍俊不禁起来,因为真的很难以想象他坐在栏杆上喝着酒唱着歌,对着女生吹口哨的情景。
高考对每个中国人来说,真的是一场不能错过的经历,我们痛恨着它的同时,却又总是无比的怀念着的,它改变了我们的人生,分散了我们当初的小伙伴,却也激化着我们快速成长,英勇向前。
我深有同感的举起酒杯跟他碰了碰,一切尽在不言中的仰头喝了下去。难怪伯尼会说他是一个重情的人,原来有些事情他比谁都放不下,只是从来不说而已。
“你还记得你唱的那首歌吗?”他冷不丁的问道。
我神志已经有些不清的反问道:“哪一首?”
“就是上次在山里,你趴在我背上唱了一晚上的那首。”
“记得,怎么了?”我半眯着眼睛。
“也许是那一首歌,也许是你的声音,仿佛能让人回到那段简单的岁月。”他微微笑着,眼神有些迷离。
我此时已面色红润,脑袋昏沉,酒量显然比他差了不知道几个档次,可是我真的不想重新做倾世的策划,不想以这种屈服的方式默认自己是抄袭者。
我打着酒嗝用酒瓶推推他问:“你就非让我重做不行吗,难道就那么不相信我。”
他一脸老谋深算的盯着我,拿过我是手里的酒瓶说:“就是因为相信你,所以才让你重做。”
“这是什么逻辑,你少忽悠我了。”我冷笑道。
他没再看我,皱了皱眉毛咽下了酒,有些无奈的说:“你就是个猪脑子,难道你杨楚牧就那么看不起我吗?”
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我的脑子不由的范起了迷糊,百思不得其解的倚靠在椅子上。
他见我仍一脸的茫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这件事情本来就已经百口莫辩,就算是你铁骨铮铮的不答应重做,你以为Asa就找不到别人了吗,到时候,你不但要被KC起诉,还会得罪倾世,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道理你都想不明白,还指望要给你们小组的人讨回清白,你是刚在职场混了一天吗?”
好吧,我承认在他面前我的很多想法跟做法总是显得有些幼稚跟热血。但还是不甚明白的说:“就算我重做又能怎样,你们从前不相信我,以后仍然可以不相信我,我又何必吃力不讨好。”
他猛然坐直了身子,放下手里的酒,腾出手撑着下巴道:“你总算开窍了。”
“就是因为所有的人现在都不相信你,所以作怪的人才会放松警惕,当然她也不会任由着你再折腾同一个案子,毕竟是同一个人做出来的东西,多少还是有迹可循的。”他分析完定定的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戾气道:“所以,你做新案子的这段时间,对方一定会露出马脚。”
我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原来李代铭从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盘算好了要怎么解决,他故意对我做出失望至极的样子,就是为了让所有的人都觉得我极有可能是抄袭者,让我答应Asa重做案子表面上像是因为抄袭而理亏,实质上是为了让我变被动为主动,揪出作怪的人以证清白。
我有些内疚的看着他,心里波澜起伏的。一直以为他不相信我,原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