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铭放慢了脚步,似乎有意无意的等了等我,待我走到旁边,他低声道:“你真该运动运动了,不但四肢不协调,而且外强中干。”
我擦了擦一脑门的汗,气喘吁吁的说:“对,我承认,但是我现在真的需要休息。”说完便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
他似笑非笑的抿了抿嘴,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了过来。
我接过瓶子,见水是他喝过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无奈我的包已经被伯尼扛着一马当先的走了好远,再想想上次他也没有介意我喝过一半的可乐,只好面带尴尬的打开瓶子喝了起来。
爬山的时候没觉得口渴,喝起水来反倒觉得总也喝不够,一时没注意,竟把瓶子里的水喝了个精光。
我见他盯着我看,只好讪笑着摇了摇瓶子说:“没了。”
他看了一眼瓶子,眼神里满是戏谑,大度的说:“没关系,我包里至少还有三瓶。”然后转过身继续往山上爬去。
我坐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愣住了,既然有水为什么还要给我一瓶喝过的,不捉弄我会死吗,我对着他的后脑勺做了一个咬牙切齿的表情,谁料他却忽然回过头来,惊慌失措下,我果断咬到了舌头。
他看着龇牙咧嘴的我不由皱起了眉头,满是嫌弃的问:“你想坐在这里喂蛇吗?”我一听有蛇忙陪着笑站起身,心里却早已问候了他的祖宗十八代。
爬到山顶的营地,休整了半天,天也已经慢慢的黑了下来。在山上面,早晚的温度冷的简直不像话,有的姑娘穿的少又怕累,所以不愿意不带御寒服,此时全急着往有男人的地方扑,指望着能有怜香惜玉的人把自己身上的御寒衣让出来。时事出英雄这句话一点都没错,在这种天意作美的环境下,能有几个英雄不救美。
我裹着自己带的呢子大衣,盘腿坐在席地而铺的地毯上,等着工作人员把篝火点起来,等着旁边烧烤的烤肉味钻进我的鼻子。旁边有一条山涧汩汩的流淌着,清脆的水声拍打着石头,还有晚间某些动物发出的各种和谐而又混乱的声音,包括这些嬉闹开心的人群。这一切都让我觉得很美好,觉得亿万年的时光都沉寂于此,我们幸福而又生动。
“牧姐,坐在这里不冷吗,我们在业务部那边多要了一件夹克。”那那裹着一件大的不合身的防风衣,手上还拎着一件黑色的抓绒夹克外套,边说边递给了我。
我挺了挺身坐的笔直,气定神闲得摇摇头说“我可以用意念驱逐寒冷,直到那帮笨蛋把篝火给点起来为止。”
那那笑了笑,到底是年轻的小姑娘,总也闲不下来,她说:“好吧牧姐,你要是冷了一定告诉我,我再去看看其他女同事有没有需要的。”
我见她跳脱的又往别的地方赶,开口提醒道:“还是对他们手下留情点吧,他们若是冻出了好歹,你们下山的东西又该没人背了。”
那那边跑边回头说:“没关系的,他们呆会生了火,再喝点酒就好了。别让女同志生病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禁不住又感叹道年轻真好,什么时候都是活力四射的,岁月在她们眼里总是像八九点钟的太阳,不温不火,来日方长。
我都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留意这些90后的女孩们的,她们的一言一行在我的眼里都像是镜头下反复重播的画面,那样久远却又熟悉,似乎无时无刻的不再提醒我,青春于我,已经分崩离析,渐行渐远。
随着一阵欢呼,篝火已经生了起来,旁边的烧烤也渐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男同事们搬出一箱箱啤酒,疯狂的摇晃着开瓶互喷,我被这些疯的像是在末日狂欢似的家伙们感染了,深吸了一口气,往火堆边坐了坐。
李代铭一声不响的坐到我旁边,递过一瓶罐装的青岛啤酒给我。我抬头见到是他有些惊讶,但还是接了过来,顺便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开封。
确定了没有被喝过,我放心的摇了摇说“Thanks”
他鄙夷的看了我一眼,不屑道:“放心,我没有传染性疾病。”
“脾气不好会传染吗?”我多嘴问了一句,但是话一出口,看到他凶巴巴的眼神,我更确定自己真的是多嘴了。
他已经换了身衣服,干净的臧绿色棉衬衫外面套了件平整的灰呢子大衣,头发似乎是刚洗过的,在灯光下盈盈熠熠,清爽整齐,浑身上下还有一股沐浴过后让人神清气爽的清香。我低头看看运动服外面套着大衣不伦不类的自己,再看看对面那些玩的不亦乐乎灰头土脸的同事,突然就郁闷起来,这个李代铭到底是不是人,这样的干净整洁在荒郊野外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他从来不允许自己有任何邋遢狼狈的样子?
他见我一脸变幻莫测的神情盯着他看,晃了晃手里的罐子,对着我“呲”的一声拉开了环。我被迎面而来一涌而出的气体喷洒着打了个机灵,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抱起易拉罐喝酒,企图掩饰尴尬。可是更尴尬的却永远在后面,我竟然忘记了自己并没有开环。
墨蓝色的夜空,明黄的篝火,诱人的烤串,到处飞溅的啤酒,还有喝多了狂欢的人群,这样美丽而又享受的夜晚,除了星星是安静的,每个人的内心都在沸腾着。伯尼在上面打着拍子举着啤酒,带着一群人吼着经典的康定情歌:
跑马溜溜的山上
一朵溜溜的云哟
端端溜溜的照在
康定溜溜的城哟
月亮弯弯
康定溜溜的城哟
……
他一边声嘶力竭的唱着,一边对着下面围坐着的美女碰杯,一看就知道没少喝酒,作为李代铭的左膀右臂,那几个部门经理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灌李代铭,只好拿他的助理伯尼开刀,伯尼又是个难得实在的人,几个回合下来就已经有些飘飘然了。
我见李代铭仍悠然自得的喝着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禁将自己对他的人品认知又默默的提升了一个台阶。
“我在这里是不是让他们觉得有些拘束?”他见只有自己周围的酒水跟食物都没有人动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心里想着他这是明知故问,嘴上却很狗腿的说:“没有啊,这本来就是业余活动,你在不在区别应该不大。”
他扬了扬嘴角,嘲讽的看着我说:“连你都变老实了,酒都没怎么喝,之前不是挺能喝的吗?”
我……我语塞道:“爬山爬的太累了吧。”嘴上瞎扯了个借口应付着他,脑子里的画面却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完了还能去篝火旁边跳个骑马舞,这才是我的野营生活,可是李代铭坐在旁边,任我思想再狂野也只能乖乖的坐在这里。
他似乎也吃定了我,坐在这里安营扎寨的连着干了六罐啤酒,我从来没有见过李代铭喝啤酒,上次在酒会上,他拿的好像是香槟酒,而且在酒会上一小口一小口的呡酒方式并不能算传统意义上的喝酒。比如现在,他可以一大口接着一大口的往嘴里灌,也可以一仰而尽一瓶到底。明黄色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轮廓清冷,气质卓然。看着这样喝酒的他,突然觉的这个令人望而生畏、遥不可及的男人此时此刻竟显得如此落寞。谁都靠近不了他,他也没有办法靠近任何人。
“牧姐,跟我们玩大团圆吧?”那那过来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她面色绯红,神采奕奕,有些微醺的样子。
我被她拉了起来就往对面的人堆里跑,回头看到李代铭仍静静的坐在原地便松开那那的手说:“等我一会儿。”
我回到他面前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邀请道:“Raymond,一起去吧!”刻意没有称他李总,是想让他知道我此刻并没有把他当做老板,而是平等的朋友,可以一起并肩的伙伴。
他定定的看了看我,又越过我看了看后面那群疯的狂魔乱舞的人,然后放下手里的啤酒,站起了身子。
我便笑着拉起他的胳膊,往人堆里跑去,只觉得他跟在我身后,任由我拽着的感觉格外让人温暖。
大团圆的游戏一定要人多才好玩,一群人围着大圆圈,中间站一个人,我们边唱着歌边转圈圈,停下来的时候中间的人指到谁,谁就上去喝酒唱歌或者大冒险。
如果一开始因为李代铭的加入大家还稍有一些忸怩的话,慢慢的随着李代铭自己玩的不亦乐乎他们也终于放开了手脚,甚至指到李代铭身上的时候,他们不依不饶的非嚷着让他上去接受惩罚。
李代铭站在圈子中间摆出一副你们奈我何的造型说:“我不会唱歌。要不就喝瓶酒吧。”
“不行!”他们当然不愿意,连喝多了的伯尼都面红耳赤的起哄着,让他非唱一曲不可。
他孤立无援的站在中间,只好妥协说:“不然,大冒险也可以。”
“ho~~”欢呼声瞬间四起。我看到这个场景心里想着李代铭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这帮乌合之众,没有人敢站出来打先锋,明明有了主意却一定要一起嚷嚷,其实我倒挺想告诉他们李代铭并不是个擅长打击报复的小人。
“Raymond跳舞、Raymond跳舞、Raymond跳舞……”他们拍着巴掌声势浩大的喊了起来。
我一听到他们让李代铭跳舞,便暗暗惋惜恐怕要失去一这个难得的机会了。一个连歌都不愿意唱的人,又怎么会当众跳舞呢,还不如让他喝酒来的实际。
正想着李代铭却坦然的耸了耸肩,他环视了一圈人,最终把目光落定到我身上,有些邪魅的扬了扬嘴角,在他这样的注视下,一种不祥的预感从我的脚底板直窜到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