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看到Eric脸上那暴怒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
“我不需要任何附加条件。只要你认真听完我的讲述，我就会把shirly还给你！让你们平安回到CX总部。”
Eric知道人为刀俎，己为鱼肉。
现在这个时刻，面对黑影这个bug般的存在，也只能暂行“缓兵之计”。
他一边用眼睛观察着四周，寻找着shirly可能在的地方，一边对黑影点头表示同意。
黑影与他之间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巨大而复杂的机械脑图案。那是计算机盒子内部的结构影像。承载着人类意识的装置，复杂而高精度的设计，让Eric震惊不已。“既然是复制意识，这些意识还记得人类世界的种种经历么？”
黑影的声音，缓慢地响了起来。
“问得好！在被复制进长留后，长留世界中的数十亿人类意识，都被记忆清零了。它们在同一时刻开启了重生。忘了真实的“人类世界”的存在，忘了过去的生活，忘了以有限肉体承载意识的那些过往！”
“基于人类文明的基础，他们的意识，依据各自独特的个性开始成长和学习。就像新生的小婴儿睁开眼，去适应和了解“长留”新世界!
长留！这是一个让人类世界的所有想象力都显得贫瘠的地方。
在这里。
人们可以通过意识，瞬间旅游地球。不用氧气装备，轻易登上珠穆朗玛看日出！与最爱的人，在最美的容颜下厮守到永恒。去听“天价”音乐会，与最喜欢的歌星握手聊天。创造最伟大的艺术作品。发掘宇宙的秘密。成为最耀眼的科学家，艺术家。
在这里，再也不用为金钱烦恼，不会为犯罪担忧。不用担心自然灾难。在长留建立的最初几年，人类意识只是在贪婪汲取长留主机为他们整理完成的，数千年人类历史的知识成果。以各自灵魂的天性，自由而快乐的成长着。
人类，终于摆脱了客观环境的野蛮和现实生活的诸多无奈，实现了真正的进化。
很快，长留开始进步了。他们继续发展人类文明的知识体系，而且超过了人类世界数百年。”
配合着黑影的讲述，在大屏幕上，铺满了各种照片。
一本本厚厚的曾让Eric十分感兴趣的书，其中几本Eric还曾查过作者，它们几乎都是在地球上找不到痕迹的人。Eric还以为是作者深居简出，隐瞒身份。还有那些让Eric瞠目结舌的画作，琳琅满目的艺术品，以及无法理解，不知道在做什么用的设备和器械。
黑影继续说。
“望远镜计划组织的科学家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从长留世界提取科学研究成果，为人类世界所用。于是，人类世界的科学也开始突飞猛进了！
人类克服了癌症和艾滋等不治之症，智能人体器官的发明大大延长了人类的寿命。年龄的数字增加，不再给人类带来恐惧，而变成只是一个数字罢了。
甚至，人类开始根据长留物理学家的意识创造出的理论，发明了超音速宇宙飞船，前往更广阔的星系探索未知的太空。
2019年到2039年，被称为长留世界1.0时代。那是无比华丽又绝美的乐章。天堂般的长留，和科技以不可思议速度飞速进步的人类世界。都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到了2039年，望远镜计划组织，授予创造长留的中国科学家李胜一个伟大的称号：“盘古”。尊称他为开天辟地，创造新世界的人类之神。”
Eric看着大屏幕，琢磨着这数十年来，媒体大肆宣扬的，人类实现不可思议地跨时代的技术革新和科学进步，实现了无数代物理学家毕生的梦想，远远比前面各个时代走得更快，更远。
他心里坚定不移的信念动摇了。
如果不是找到这样一种人类文明新生的方式，他所处的这个时代怎么会与以往的那些时代，那么不同呢？这不也是自己一直疑虑的问题么？
黑影面具上的彩色又不见了。这一次面具上出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数字。Eric看到他脸上突然闪现的一串数字，似乎就是shirly留给他的名片上的那一串，吃了一惊。黑影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语气平缓而机械地继续说。
“不过，美好也没有一直继续下去。2039年之后的人类世界，你肯定比我还要清楚。你们遇到了很多新的问题。第一个是日益恶劣的自然环境和自然灾难。火山，洪水，地震，地球似乎开始处于一个不稳定的状态。第二是在追求长寿的人类基因改造的不确定实验中，发生了几次基因事故。无法控制的基因突变制造了大型怪兽，虽然人类对怪兽建立了完备的制衡机制，但怪兽无法灭绝，最终成了食物链的一部分，占领了地球上的无人区，而且还呈现出扩张无人区的趋势。第三，无法用长留准则控制的人类野蛮文明，犯罪率不断飙升，犯罪者手段越来越高明，“不可思议犯罪”越来越多。”
“长留在天堂一般的环境中不断进化，而真实世界的人类，却受到恐惧，争夺资源，自私的人性牵绊进展缓慢。终于，2049年，当望远镜计划组织从长留汲取知识的时候，发现已经无法理解长留的文明和科技了。
可是，望远镜计划组织的新成员，怎么能容忍倾注了地球人类大部分财富和精力的计划，就中断在此。
他们不顾长留世界对宇宙中的其它文明，发布知识可用性的警告，按照自己的理解，让科学家强行使用并安装长留的人工智能机械系统，为人类服务。可是，一知半解的安装和使用，带来了更严重的后果。人工智能机械，开始像基因技术一样频繁出错。
简单的智能音箱可以通过特殊的声率杀死熟睡中的主人，智能插座可能突然自燃引起火灾，机械人的特殊程序可以给主人喂上一杯谁都查不出来的毒药。
2049年之后，由于自然灾害，基因怪兽，人工智能bug，不可思议犯罪等多种因素结合，带来了地球上人口断崖式的骤减。”
大屏幕上，显示着密室杀人，校园枪击，公车爆炸等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这都是Eric熟悉的案例。
他盯着黑影面具上那一串已经消失了的shirly留下的数字，扬起了眉毛问：“这些，跟你讲的长留世界，又有什么关系？都是人类不爱惜自然环境，贪婪地汲取知识又不求甚解的急功近利的结果。”
“真的是这样么？”
黑影叹了口气，继续讲到。
“你先听我说一件，2052年发生的最恐怖的事。”
“ 从长留世界建立起来的时候开始，知道长留的望远镜组织成员，就一直在憧憬着作为与长留意识相近的人类意识，进入长留的梦想。”
“2052年，在望远镜计划组织的大笔财力支持下，盘古新阶段研发得出成果。人类终于能以“长留”世界察觉不出的区别，通过“意识”的科技链接，真正进入“长留”了！”
“首先意识进入的，是盘古和另外几个科学家。他们在长留逗留了几天的时间。登上了世界最高巅峰，在由长留主机复制设计的美景如画的地球虚像中旅游，与最温文尔雅的艺术家和科学家交流思想。
在无比震撼的天堂之旅即将结束的时候，盘古等人全部流连忘返，不想回来了。可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离开长留的那天，盘古正坐在巴黎古老的街区上喝咖啡等待同伴，看到了街对面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盘古对她挥了挥手，是打招呼，也是跟长留的友好意识告别。
小姑娘却说出了一句让盘古震惊无比的话来。
“你们不过是一些恶心的虫子罢了！”
说完，小姑娘信手抓来一只彩色的蝴蝶，放飞了它。蝴蝶挣扎着无比紧张地想要飞走，可是每次飞远一些，都被小姑娘变回到手心。最后蝴蝶回到她手心的时候，几乎一动不动了。
小姑娘的脸上露出长留不应该存在的凶狠和鄙视。她瞥了一眼虫子，又看回盘古。
小姑娘的举动，让盘古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他设置的长留准则第一条是：长留世界不允许犯罪杀人。
哪怕是碾死一只虫子，都不可以。
可是，小姑娘虽然没有犯罪，为什么自己在她身上，却看到了人类世界的罪犯才会有的可怕表情。
“你们不过是一些恶心的虫子罢了！”这究竟是在说蝴蝶，还是在说人类世界呢。她竟然看穿了自己不是长留的意识么？
盘古回到人类世界，看着从长留汲取的那些人类世界已看不懂的知识体系，看着比人类世界高出了几个等级的长留文明的研究成果，心里得出了一个可怕的推论。
长留的人类意识，现在可以用他们高度发展的文明和科技，轻易地，好像碾死一只虫子一样，碾死整个地球上的人类。
他的额头开始不断冒出冷汗，后背一阵一阵地发凉。
他开始担心自己在三十多年前提出的长留计划，成了地球人类的一个无法挽救的最大的天灾。
他把自己关进了实验室中，开始不眠不休地彻底翻查人类世界发生的几次根据长留世界技术制造的基因带来的异兽灾难，翻查在长留1.0时代开始的20年间，地球上发生的森林山火，校园枪击，公车爆炸，甚至毁灭了几百万人的新型瘟疫，以及人工智能案件。
当他在人类世界与长留世界之间，建立了庞大的数据案例对比之后，那个隐藏在长留与人类世界的缝隙间的让他窒息的真相出现了。
早在2029年，长留世界发展了10年之后，快速成长的长留意识可能发生了一次阵营的分歧。他们不都是纯粹美好的意识了。
因为他们的知识起点，是几千年的人类文明，通过它们创新的快速汲取知识的方法，没有肉体和困恼困扰的他们，成长得太迅速，智商已经超过了人类世界很多。
他们应该是发现了人类世界的存在，发现了长留曾经复制了人类意识的真相。于是，也许是那少数的长留意识，想出了一个既不违反长留准则，又可以让自己享受从未有过的刺激的新途径。
他们研究出对人类世界的意识，进行反向量子纠缠的方法。通过控制人类意识，实现了在人类世界的高级犯罪。
这些高级犯罪，不局限于不可思议杀人，还包括制造自然灾害，制造人工智能失误，甚至制造基因失误引发怪兽袭击人类，制造大规模的瘟疫。
在长留，他们仍是天使，在人类世界，他们却成了无所不能的魔鬼。
这是无比可怕的高阶文明对低阶文明的碾压，这样持续下去，人类世界，真的会好像虫子一样，最终走向物种的灭绝。
在望远镜计划组织，欢欣鼓舞地等待盘古讲述前往长留的所见所闻的时候，盘古表情阴郁地呈现出了自己发现的真相。
这个真相，在会场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新上任的美国总统立刻建议关闭“长留”，避免人类世界走向灭亡。
但是他并不了解长留的设计，长留宇宙飞船，使用了太阳能自动供电系统，为了保证这数十亿人类意识的彻底安全，避免外星生命对长留的袭击或侵略，系统根本就无法从外部进行关闭。除非炸毁飞船。
日本首相等人提出了相反的意见。
他们认为长留是人类自己的新家园，是人类文明的进化，而且长留大都数人类意识都是杰出而优秀的，毁灭了它，就等于毁灭了人类的未来。
讨论持续了三天三夜。望远镜计划组织的所有成员都慌了。
他们慢慢看到了最可怕的真相：
整个地球的人类，正在面临着一个十分强大并不能消灭的敌人，而这个敌人，正是他们倾注了毕生精力和地球上不可计数的财富，精心打造出来的。
这个敌人，最终将无可避免地导致人类物种的灭亡，因为他们中的一部分，成了整个人类生存历史上最可怕的，不可战胜的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