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坐着个长相平平，微胖又秃顶的普通中年男人。
脑袋上仅有的几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身上穿着廉价电工服，款式好似美国1990年代的。洗得发白的衣服上，没有一丁点儿的污渍。
秃顶窝在彼得那惬意的大沙发里。一张肥胖的圆脸上，一双摄人魂魄的蓝眼珠子，正毫不顾忌地紧盯着Eric。
半晌，他微笑了一下，表情比声音还要惊悚。
“你是CX警察吧？怎么，我很符合凶手的侧写吗？”
说着，他蓝眼睛中露出凶光。
站起身，摸着肥胖的肚子。看向刚才坐的沙发。
“我坐的这个地方，正是那无头尸体下跪的方向吧！”
Eric皱紧眉头，双手握起了拳头。
彼得密室杀人案刚发生三天，处于严密的媒体封锁阶段。除了警方，没人知道尸体的姿势和位置。
这秃顶，也确实非常符合Eric对他做出的侧写。
但是，有太多的不对了！
秃顶看着Eric警惕的表情，突然又发出了可怕的笑声。
“小警官，你以为我回来这里，是享受屠杀仪式的吧？”他缓慢地从兜里拿出了个一闪一闪的东西，Eric紧张地向前走了一步。
“别动！”秃顶对着Eric高举起手。
Eric看清了他手中的东西，却冷冷一笑。
“那是定时炸弹的开关吧？shirly是国际散打冠军，怎么可能在一分钟内就被你制服，绑上炸弹，关进密室！要我说，刚才我看见的，和现在于密室中的女人，并不是我的搭档，而是你构建的影像吧！所以，她才能突然消失。也许，彼得在监控中的突然失踪也是如此吧？我说，你也许不太了解现在你所处的这个地方和这里的规矩吧！你以为，这里是真实的世界么？”
秃顶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
“哎呦！你现在，不是正躺在CX总部几千个玻璃房子中的一个里，在某个插满各种仪器的智能传输椅上，用你脑袋里的意识，在跟我说话呢吗？”
秃顶得意地看着Eric吃惊的神情，继续说：“你们CX警察，四人一组。一个系统架构师，在这里，虚构彼得的豪宅做圈套引我上钩。一个安保负责你们在这里的安全！你和那大屁股美女，潜伏在这儿守株待兔，等杀害彼得的那个罪恶意识在梦中找来，你们就可以抓住他。我说得对不对？CX警察，破获“不可思议案件”的高手！”
秃顶说得又兴奋了。“可是你怎么肯定凶手会上钩呢？难道你认为凶手，跟你一样傻么？”
“凶手把尸体的姿势，摆弄成春秋战国时期的跪拜礼。战国时期，稽首、顿首、空首九种跪拜礼，分别在不同场合使用，绝对不能混淆。尸体的头颅缺失，他一定会在梦境中，把它安回去，完成屠杀仪式。”
Eric说到这里，身边突然就出现了彼得无头尸体的影像，慢慢地彼得的头长了出来，完整地跪拜礼形成了，彼得面带无比惊悚恐惧的表情，对着沙发哆哆嗦嗦，毕恭毕敬地稽首磕头。
秃顶感到十分有趣，哈哈大笑。
“是这样么？自以为是的小警察。可是这里并不是传统意义的梦境，而是“公开梦境区域”！几十亿人的梦都可以在这里叠加，相遇，并存！你和那美女，现在也都在我的梦中呢！那可是到了，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时候了吧！”
“你既然知道这么多，应该明白，人类“公开梦境区域”限制进入的意识不允许在梦境中杀人。就算你想象出炸药这种能置人于死地的东西，也并没有什么用！”
“是不允许杀人，但我可以进行高智商的无罪谋杀。”秃顶把右手向空中轻轻一晃，手里凭空出现了一只雪茄，再一晃儿，雪茄点着了。
“别当我是小白！在公共梦境区域，也不是没死过人。死得最多的，就是你们CX警察！如果你们在这里的意识死了，通讯椅那头儿的你们，也会被盖上白布，确诊死亡！”
他把雪茄放到嘴里狠吸一口，烟雾从口中，鼻孔中吹出来，缭绕在面前。“不过，我可不会让你们这么轻易就死了。你那搭档，有一种十分迷人的特别的味道。”说到这里，他眼神猥琐地眯了一下。
Eric又是一愣，停顿了一下发狠地说。“既然知道我是CX警察，也应该知道，我可以战胜你的种种优势！”
“什么？严刑拷打我么？放马过来好了！”
秃顶说完这句，眼神儿突然从无赖和放肆变得惊恐万分。
他的双眼紧盯着客厅外，Eric扭过头，看到一个黑影从眼前一闪！那黑影身材皎洁，看不出男女，穿着一身夜行服，头戴黑色头套。只露出了两只狼一样闪亮的绿眼睛。
Eric没想到，还会有人来何小美构建的豪宅中，也吃了一惊。
与此同时，秃顶似乎看清了黑影的身份，突然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绝望的嚎叫。
他不顾一切地，用身体冲破客厅的窗户夺路而逃，窗户的玻璃碎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但他的身体却突然定格在窗外不远处的空中，无法动弹。
慢慢地，秃顶被某种力量控制牵引，从窗外倒退回屋内，原本碎裂的玻璃，也跟着完好无损地恢复了原态。
秃顶不敢抬头看把他拉回来的黑影，只是跪在地上，脑袋拼命撞地求饶，姿势跟刚才的彼得相似，眼中充满着面临死亡的战栗和恐惧。
黑影则眼神空洞地看了一眼秃顶，又望向了Eric。突然笑了。面具上露出洁白的牙齿形状和暗中游走的花纹，那是五颜六色，绚丽迷幻的花纹，好看到让人不愿意挪开眼。与其说是花纹，不如说是艺术大师无与伦比的色彩杰作。
“什么鬼？”Eric困惑地回望着他。黑影的面具中传出慈祥的男低音。
“杨帝俊。六十五年了，你们一直在这个天大的骗局里，卑微可笑的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公开梦境区域”，他，也根本就没有在做梦！”
竟是有些熟悉的声音，Eric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里一怔。
此刻的何小美和张N8已没了动静。
有诈！
Eric紧锁起眉头。
整个凶杀案，并不是他们CX小组在设陷阱吸引罪犯的意识，回来完成屠杀仪式。
看来是一个早就认识了自己的罪犯，利用自己丰富的中国历史知识猜测彼得的跪姿，又利用自己急于摆脱排名倒数的心情，把他一步一步骗到了这里来。
但是，刚才秃顶为什么也知道彼得尸体的拜祭，甚至用了一样的姿势来拜这个黑影呢？
先抓住凶手再来对付他。
Eric迅速从怀中掏出藏着的两个CX铁块，铁块在他手中闪出耀眼的光芒，把整个客厅照得犹如白昼。Eric把强光照向秃顶脚下的地板，剧烈的几下震动后，整层楼的地板轰然掉落，只剩秃顶的身体，似乎还悬空浮在原来的地方。
“你丫的，就算不会死，也该掉下去啊！”Eric骂了一句，心说存在就要合理，难道这人类公共梦境区域，被黑客入侵了？
这时候，黑影突然举起右手，一把尖利的斧子从他手中显现，瞬时飞了出来。
斧子擦着Eric的左耳，砍在秃顶的头上，头颅被劈成两半，脑浆崩裂。秃顶轰然倒下，从Eric的眼前坠落下去。
Eric看着秃顶被砍开的头颅，瞪大了眼。
“公共梦境区域，不允许杀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思故我在，我们总是相信我们愿意去相信的东西。强大而健全的没有漏洞的体质，反而扼制了你们思考真相的能力，遏制了你们的天性。”
黑影的面具上又露出雪白的牙齿。似笑非笑！
先去找到shirly再说。
Eric懒得跟黑影周旋，把一只手高高举起，强光对准了黑影那缤纷夺目的面具。“既然你是个不守规矩的梦魇，那么我也很喜欢不守规矩。”
黑影面具上那五颜六色的花，突然变成黑白，开始慢慢枯萎。脸上的白牙也消失了，他对Eric叹了口气。
“杨帝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学会，对真相妥协么！”
Eric逐渐逼近黑影，看着他脸上飘落下来的枯萎的花瓣。感觉这是个可以表达他心情的面具。“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所认知的不是真相。那我是通过意识，进入到哪里了？难道是另一个宇宙时空吗？”
一只小鸟的图案突然出现在黑面具上，小鸟在黑白色枯萎的花丛中是色彩亮丽，鲜亮耀眼，它摇晃着小脑袋，欢愉地左右观望。
“这里不是另一个宇宙时空。而是，一个崭新的新世界。它的名字，叫“长留”！取自《山海经》中的一个地名，长留山。就跟你的名字一样！帝俊，是常人没太听说过的神。但在《山海经》中，他是“至上之神”；“巴蜀神话”中，他是“创世之神”！”
黑影一挥手，他和Eric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透明的大屏幕。屏幕上的时间显示着2025年，70年前。
那是一次联合国首脑会议的视频。
Eric看到了熟悉的面孔，70年前的美国总统李普斯，还有中国，英国，俄罗斯等各大强国的最高决策人。
他曾在CX总部绝密档案中，见过这段备注着“望远镜计划”的视频封面。不过，关于这个档案，所有人都讳莫如深。整个CX中知道它的，恐怕也只有Cx最高执行官赵以沫了。
“70年前，在这个会上，他们建立了跨越国界的关于人类安全的最高计划组织。”黑影悠悠地说。
“你想知道什么是望远镜计划么？”看着Eric好奇的眼神儿，黑影面具上的花又陆续恢复了美艳的颜色。
大屏幕也变换图案，变成了火山爆发和海啸录像。黑影继续说：
“70年前，人类生存环境不断恶化，外太空生存空间的寻找逐一失败，拥有极高特权的望远镜计划，开始召集全球尖端科学家，准备联手秘密打造可让地球上的人类文明持续发展的最佳方案。”
大屏幕上又切换了一张照片，是个年轻帅气的中国科学家的特写。
“盘古？”Eric刚要打断他询问shirly，突然想起楼梯上shirly留下的名片。“盘古科技有限公司”。
盘古是70年前享誉世界的科学家，35年前他的失踪案还轰动了世界。不过这都是Eric出生前的事。
“盘古是他成名后，人类对他的称呼。他的真名叫李胜。他对“望远镜”计划组织提出，可以把人类独特的自我“意识”，也就是通常我们所说的“灵魂”，用量子纠缠技术，复制并保留进类似人脑功能和结构的人工智能计算机载体中。
高级的计算机载体，既不会受日益老化的人体机能寿命影响，也不需要不断维护机器人载体的机械零件。只要计算机系统恒久存在，人类的意识就永远不会泯灭！
这样，人类文明不但可以被保存，还可以自由的方式飞速发展进步。
这项方案最终获得了望远镜计划组织的一致认可，并花掉了全球近乎三分之一的财富。
五年后，“人工智能计算机”体系“长留”诞生了。”
大屏幕上，又切换到了一个巨型宇宙飞船体系。
屏幕从飞船的外部缓慢推进，飞船内是五百米高的计算机钢架。这样的钢架似乎有成千上万个，每个钢架上，密密麻麻有序排列着一个个正方形白色计算机盒子，盒子上闪动着绿色的光芒。
屏幕掠过不计其数的钢架，又进入飞船底部，那是长留计算机主机系统。
上百台计算机忙碌地工作运算着，还有一些Eric叫不出名字的电子设备，闪烁着红红绿绿的幽光。
“整个宇宙飞船，承载着数十亿计算机盒子，庞大又完美无瑕的计算机体系。停在地球上。每个盒子，都好像人类的大脑，复杂地维护着每一个世上宝贵又独一无二的“人类意识”。当找到适合发展的地方，飞船就会启动宇宙航行，带着地球文明，飞往未知的远方。”
Eric听到这里突然笑了。“不需要呼吸空气，不需要享受沙滩和海风，不需要太阳和星空，还要找适合发展的地方么，停在随便什么死星都可以！”
“你认为望远镜计划的目标，就是那么肤浅的么？你瞧不起那些复制的人类意识？”
黑影的语气充满了嘲弄，看着Eric的目光也变得同情起来，但他现在似乎并不想与Eric争论这个，而是继续说道。
“这项科学成果是绝对机密的！大规模复制人类意识，发生在65年前。在同一个时间点，盘古按动了开关，长留系统被启动了。那一天，地球上的所有人，无论在下午或在深夜的，都头晕了一分钟。”
Eric突然深吸了口气。“65年前，2019年5月11日？你说的是有可疑外星物质接触地球的那次，全球头晕？”
“这是“望远镜计划”给出的官方说法。谁都想不到，这次普通的头晕感觉，竟会让自己的意识，发生了完整的复制，进入到了比大脑还要高级的计算机盒子里。更不会想到，那个暗藏自己特质的意识，在无比强大的“长留系统”中，真正实现了永生。”
Eric看着宇宙飞船，和飞船前忙碌着的渺小的盘古，觉得有些后心发凉。
黑影继续说。
“长留系统，开创了关于人类意识绚丽多彩的新世界。计算机系统模拟了一个完整优化后的地球，让人类意识在美好的幻象之中，真实的生存。长留主机，通过十条完美无缺的法则逻辑，用数十亿个电子脑，控制了长留意识世界中恶的存在。人类曾在《圣经》中描述的天堂出现了！人类意识通过电子脑，在长留主机创造的模拟世界，可以做所有美好的事。”
黑影儿说到这里，大屏幕上，又出现了那钢架中闪烁着幽幽绿光的计算机盒子。
而Eric却发现，有一滴鲜红的血迹从他面具下方的脖子处，慢慢向上飘起，染红了刚刚重新盛开的花瓣。
“我不想听了！我只对兄弟的安危感兴趣！”Eric警觉起来，黑影很可能跟杀了秃顶一样，轻易在这里杀死自己和shirly。虽然他已经被黑影的言论深深吸引，但是shirly还生死未卜，兄弟的命比自己的更重要。
黑影面具上红色的血滴越来越多，图案开始变出抽象和不规则的尖锐棱角。
棱角的边缘，不断冒出新的血滴，越来越多鲜红的颜色涌上了面具，他就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冷冷地凝视着Eric的脸。
“你必须知道真相！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宿命！而且……”面具上的血滴汇聚成一个巨大又鲜红的嘴，露出一丝冷笑。“如果你拒绝我，shirly跟你，立刻就会陷入无限循环，永远，都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