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在水面上飘飘荡荡，飘飘荡荡，不知要去哪里，是随着这风，还是随着这水，还是随着自己的心情，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白天的时候素意在外面一坐就是半天，等到晚上吃完饭，素意也喜欢出来坐着，大家没办法，只好连夜在桂花林子中间搭了一个玻璃房子，既可以挡风，屋里还能调节温度，还不影响看风景。只可惜闻不到桂花的香气了。
素意吃完饭就去亭子里躺着，一呆就是几个小时。
她一会儿看看星星，一会儿看看桂花，一会儿看看远处黑漆漆的湖面，一会儿看看在皎洁的月光和园子里点点灯光下浓墨淡绿地在风中摇摆的树枝。
有的时候素意能看一个晚上，就那样睁着眼睛，一眨也不眨，身子一动也不动，有的时候却只是去那里睡觉，一到了那儿，用不了五分钟，眼睛就闭上了。
石婶看见素意眼睛闭上了，就想把她推回去，结果刚一推，素意就睁开了眼睛，冲着石婶笑，“石婶，我没睡着呢，只是有点累了，想闭上眼睛歇一会儿，你让我在这儿待一会儿吧。”
自那以后，石婶也不敢随便推素意了，只等素意自己想回来了才回来。
有时候素意的头一直是晕晕的，好像自己和周围隔了一层的橡胶，一层厚厚的，一层不太透明的橡胶，一层软软的但怎么也撕扯不破的橡胶，你能在里面呼吸，虽然有点憋气，你能看到外面的世界，虽然模糊不清，你能摸到外界的东西，虽然感觉不是那么清楚，这层橡胶不会攻击你，但也不会放你出去，慢慢地，你的世界变得顿感，一切都开始微微变形，一切看起来是真实的，但又好像又不是，然后你变得有点困了，这闷闷的感觉，慢慢膨胀着，慢慢堆积着，慢慢、慢慢地就开始撑的身体有点疼……
有时候素意会看着微风轻轻地拂着树叶跳跃，看着树叶上太阳的影子，一闪一闪，一闪一闪……看的时间久了，眼睛会酸酸的疼……
有时候素意想看书，打开书之后，看的是一个个的字，却怎么也连不上，组不成词，串不成句，素意努力地让眼睛拼凑着书上的字，但是脑子却不接受，一个个地扔出来，从眼睛里把字踢出去，踢回到书上，怎么找也找不到了。素意就这样一个字一个字的尝试着，失败着，尝试着、失败着，最后，脑子里一下子出现了一堆字的重影，从远处向近处快速推进着，字的数量也越来越多，然后好像撞到了脑海的边缘，不停地冲撞着，撞的头都疼了。
有时候素意会看看电影，画面在眼前闪动着，声音在耳朵边上嗡嗡的响着，但是都进不到素意的身体里面，素意想把画面看进眼里，想把声音听到心里，却做不到……
有时候素意回想以前，心脏却慢慢地越跳越快，思绪一下子都不见了，全身全心的都是心跳声的回响，让人无法思考、无法呼吸，回响随着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声音都会加大，大得让人无法承受，可是又无法停止，这种心跳的压迫感经常吓得素意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莫名地伤心、突如其来的害怕、禁不住的恐慌……素意把被子拉过头顶，人蜷缩在被子里，咬着下唇流出血来，还是无处可逃，一下一下的心跳声仿佛将素意撕碎了一万遍……
有时候素意大部分的时间只是在树上随便找一片叶子，就那样盯着它，尽量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随着叶子在风中摇摆，只有这样她的身心好像才可以放松一下……
夜里一旦睡着是最可怕的，永远的一个梦，永远都是从一片血色和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惊醒，一身冷汗，不敢再睡，一直到阳光刺眼，才发现天亮了……
自从醒来，她没有安稳的睡着过，只要一闭上眼睛，车子遇险时的情景就在脑海里回映，爸爸妈妈浑身血肉模糊的身影，声声撕心裂肺地喊声，妈妈用已经不成型的身体撞开车门，将自己甩出车门时的那双眼睛，素意还是害怕的，她怕极了，她当时应该拉住妈妈的手，可是她没有拉住，只能眼睁睁地直着妈妈将自己甩出车门，看着爸爸妈妈一点一点飞离自己的视线，她还在发抖，还在尖叫……她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攥住，疼得要命。
忽然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撕开这幅幅画面一个裂口涌到了回忆里。
素意猛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床头的桂花……
晚上的梦境和白天的梦游，心灵上的鞭笞和身体上的伤痛，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地折磨着素意，在起风的深夜里，在下雨的深夜里，素意总是一个人睁着眼睛，总是难以入睡，难以入睡，又难以清醒，生活仿佛陷入了死循环，跌到了谷底，扭曲着过去，模糊着未来，素意仿佛被困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一个撞破头也找不到出口的地方，在这个地方没有一个人，素意喊破了喉咙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素意抓破了双手，什么也抓不到，最后她只好不断地折磨自己，好让自己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还是有感觉的，但是她抓在自己身上的手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手一碰到自己的身体就软绵绵地落了下去，然后她又狠狠地抓在自己的身上，还是软绵绵的落了下去，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在这样的日子里素意的心里不是不害怕的，但是她越害怕，也越羞愧，越羞愧，心里越难受。
怕自己永远忘不了那一瞬间，怕自己永远也不能再次走路，怕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孤，无法再应对这风雨飘摇，无法解开自己心中的疑团，但素意最怕的，是怕自己疯了，怕就这样一直活下去。
素意谨遵医嘱，按照郎石青的要求吃饭、吃药、休息、检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