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敌？还是友？
蒙面人的血星星点点溅在黑影的脸上，他捂着脖子瞪圆了双目，一句话还未说得出口便倒在了地上。
我不敢放松警惕，眯着眼问：“本郡主见你眼熟面善，壮士，本郡主赐你加官进爵如何？”
黑影并不和我废话，他提起地上的徐玉冲我丢了过来。
这么高摔下去，徐玉不死才怪！
我连忙飞身跃起接住徐玉，怀里的徐玉神智迷离。
我拍了拍徐玉的脸：“徐玉，还，还好吧？”
徐玉无力地靠在我怀里：“咳咳……”
“没事的，没事的，我给你封住穴位就好了。”我颤抖着封住他的穴位，勉强才能止住他身上的血。
徐玉强撑着双眼，抓着我的衣领，喘着粗气：“程昭……阿阳，快，快往宫里跑，咳咳……你打不过他的。”
我眼眶微红，哽咽着：“别说了。”
拖了这么久还没有金吾卫来，宫里也没有锦衣卫发现我们，这就说明了是宫里位高权重的人要我们死，还往宫里跑不是赶着去送死吗！
徐玉又呕出血，他喘息着：“官家，官家要杀的人是我，不是你。”
黑影提起剑指向我，他的声音若有若无，像是从远处传来的：“方圆几里之内的金吾卫都死于吾刃下，这个你来杀。”
这个？他是说徐玉？他要我杀了……徐玉？为何？
我紧紧握着匕首，皱着眉笑道：“为何？不是，这人可是我的名义上的未婚夫，你要我杀了他总要给我个正当理由吧，不然我不好交代的。”
！！！
黑影的手袖一甩，我还未看清，数根银针穿透飞雪袭来，我惊恐万分，只提起徐玉往地上滚。
“碰！”
马凄厉的嘶鸣着，区区几根银针便毁了整辆马车。
我拍拍衣裙上的雪，吃疼地看向他：“这是做什么，壮士，有话好说，别动手，别动手。”
黑影那把剑指向我：“就凭吾比你强。”
看来他并不准备直接杀了我，他要杀的好像只有徐玉，难道他是官家的人？
不对啊，官家要我嫁给徐玉为的就是安抚那群文官的心，又怎么会派人杀了文官之首之子。
我举起匕首，嬉皮笑脸地晃了晃：“用这个穿透他的胸膛？”
“……”黑影没有回答我，显然他就是要我这么做。
这一幕不就是我六岁死后看到的那一幕，他为何要重现我的梦境？
我高高举起匕首，深吸一口气，没事的，没事的，我刚刚封住了徐玉的穴道，这一下只要避开要害就行了，不会杀了他的。
一阵寒风吹过，那个黑影居然已经掠到了我的面前，他猛然间握住我的手，那把匕首狠狠地刺入徐玉的胸膛。
！！！
徐玉的血溅了我一脸，温热的血滴入唇内，是苦的。
“咳！”
徐玉痛苦地闷哼一声，身子挣扎了一会，乌黑的血从他的嘴角流出，那双半阉着的双眼缓缓地闭上了。
梦境中的幻影一遍又一遍重现，跳动着，嘶吼着，满天的纸钱，素白的丧服，凄厉的哭声，我手上滚烫的血……
我双眼赤红，声音像破了的拉风箱，呜呜沙哑：“你满意了吧？”
黑影低下头看我，双目对视之时，我一把扯去他脸上蒙面的黑布。
黑影卷起地上的飞雪，纷飞的雪模糊了我的视线，一股掌风席卷而来，击中了我的肩膀，掌力又狠又急。
我往后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腥味从喉间涌上来，我点住自己的穴位，抬手擦去嘴角的血丝。
“咳咳……”
我扬着手里的黑布，笑眯眯道：“壮士有何不敢见人的呢？”
黑影捂着自己半边的脸，伸出手：“给吾。”
我转着黑布，问：“六岁杀我那个人是你吧？知道我死不了还来？为何要重现我的梦境呢？”
死倒是死不了，只是疼痛是真实的。
黑影的眼睛像木头雕刻而成，没有半分眸光，他重复着那句话：“给吾。”
他怕被人看见自己的样貌。
“壮士救了我，救命之恩……”
我踉跄地站起来，将黑布塞在马具中，扬起匕首刺入马身。
“没齿难忘！”
马凄厉鸣叫着，往着黑影相反的方向飞奔，黑影跃身而过追向那匹马。
“咳咳……这马可是西域进贡而来，非一般的劣马。”
我忍着痛架起地上的徐玉，黑影也说了，方圆几里之内的金吾卫死在他的手下，说明并未官家要杀我，这离宫里更近，总归都是死，赌一把！
可是，我们还未跑多远，我后劲一凉，黑影提起我，我根本无还手之力。
他提着我们越过宫墙，来到天池前，我喘着气，望着冒着寒气的天池，黑影抬手将我和徐玉丢了进去。
“噗通！”
寒水刺痛着我的眼睛，那股迫压感从七窍慢慢深入大脑，心脏被人拽紧，手腕骨裂的剧痛。
痛苦至极便是麻木，喉中卡着血，冰冷的水往嘴里，鼻子，耳朵里灌，身子不停往下掉。
这是梦里的场景……
深不见底的碧水，头顶刺眼的光，刺骨的寒气……
“阿阳！”
“六娘！”
“小郡主！”
阿爹阿娘，几个哥哥，阿秋……
我害怕急了，我想要大喊喉咙却没有声音，唆使着手脚挣扎，身子却掉的越快，深深陷入漆黑之中。
死不了是真，痛苦是真，恐惧也是真，水好冷好冷，救命……
“程昭。”
意识一点一点的消散开，寒冷之中有一个人抱住了我。
“别怕。”
我迷糊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人是徐玉。
徐玉将我搂在怀里，强撑着将我往上送，可水面上那个窟窿竟开始结冰，光模糊不清地闪烁着。
我和徐玉的头发在水里散来，万千的青丝绕在一起，十指紧扣，他抱着我，我看着他。
“我在这。”
到这种时候，我居然也不恨他了，太可笑了，每每当我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时，为我舍生忘死的人又是他。
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会爱我呢，可如今他两世为我而死，我如何能不动摇，如何能不再满心热血地撞上去，如何能不……怀疑是我第一世识人不清，怨错了人。
我抓住徐玉的胳膊，摇了摇头，算了，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们逃不掉，就算游上去了，黑影一剑下来也是死。
我扶着徐玉的胳膊，僵硬地扯起一抹笑来，这算什么啊，为什么总是在我快要放弃你的时候，便给我一点甜头，这都算什么事啊……
徐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是抱紧了我，嘴里呢喃不清：“程昭，我在……”
我拽下脖子上的玉坠子，将它深深地摁入手心的伤口中，血染红了水，玉坠子猩红欲滴。
那我们就一块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