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啧了一声，他的表情似乎在说“你个姑娘家怎么这般不知羞”。
“……”
我被他的表情羞哽住，低头假装写字。
徐玉慢慢开口，几乎是不掺杂什么情绪的，他冷冷道：“长安的公子哥何人不喜欢南阳小郡主的性子呢，哪一位不想娶了南阳小郡主平生富贵呢。”
“哒。”
笔从我的手里掉下，墨水在我的裙摆上画了一条长长地黑线。
这是我最喜欢的裙子，可这时我顾不得心疼，慌慌张张地低头去桌子底下找笔。
他就算是娶我，也是为了平生的富贵，本来也是……
借着低头找笔，我沉沉地吸了一口气，假意满不在乎地笑问：“那倘若官家让你娶一个不喜欢的姑娘呢？倘若那时你已经有心仪的姑娘呢？徐公子，你会不会冒着天子之怒同日娶了那位姑娘。”
徐玉没有回答我，可是我知道他会的，因为官家要他娶我，他娶，不过曾朝云是他爱的姑娘，他也要娶的。
“吧嗒。”
眼泪从我眼睛里掉出来，我抬手轻轻擦去，深吸几口气。
是我要喜欢他的，我也必须嫁给他，他喜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这有什么可难过的。
才不难过，这根本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啊，找到笔了。”
从桌底下起来，举起我的笔，我笑眯眯地看向徐玉：“你可多给我写一些字，好让我拿回去描摹。”
日下黄昏，曾朝云在白玉桥上等着我，她素色的裙摆随风飘起，手里还提着膳箱。
她见我过来便凑过来，打开膳箱，温柔地笑着：“朝云想着阿阳郡主怕是会饿就带了些糕点来，都是阿阳郡主平日里爱吃的。”
我看向曾朝云，她满脸笑意，我低头拿起一块糕点，胡乱塞进嘴里，草草嚼了嚼噎下去。
讨好官家，无论是对我，还是对程家都有好处，这事怨不得谁。
我扬起一个笑来：“回去吧，我今日可得了一个好东西呢，回去你可要好好教我写字，你的字那么好，想必有你教，不出几日我也能像你一样呢。”
夜风凉凉的，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脑子里徐玉的模样挥之不去，烦死了。
宫里夜里是不允许私自走动的，可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我轻轻地下床穿好鞋打开门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走走总不算犯宫规，今日官家的意思是要替我与徐玉赐婚了，与其说是赐婚倒不如说是逼婚。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突然很不安，像当初乞巧节那一夜一样，心脏刺痛得很，我能感觉到不是因为徐玉与曾小娘子的事，而是因为别的，到底是什么事？
“啊嗬……”
我抱着头蹲在地上，到底又是什么事要发生了而我忘记了的。
夜风吹的院里的玉兰树沙沙响，树上的玉兰花簌簌落了一地，我抬头去看黑夜中的圆月。
那月亮的模样开始变得模糊，等我凝神去看，月亮竟慢慢变红，血红的像会滴血一样。
“啊！”
我瘫坐在地上，恐惧地望着那轮红月，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我抓着地上的草，指甲深入泥土中，我的头好痛好痛……
别过来，别过来！
我逼着自己不去看天上的月亮，可像魔怔一样，我无法让自己的视线离开它。
曾朝云光着脚从屋里跑出来，见我蜷缩在地上，吓得大叫：“阿阳郡主您怎么了！”
她跑出来抱住我，惊怕地大声叫着我：“您别吓朝云！您出了好多好多汗！”
我用力拽住她的手，吃力地开口：“不要……不要喊，曾朝云不许喊！”
曾朝云被我吼住了，瑟瑟地点点头，抽泣着：“朝云扶您回去。”
不要，不要回去，我要回家。
“哒。”
挂在脖子上的玉坠突然掉下，上面的绳子居然自己断了。
我呆呆地捡来玉坠，许久喘不上气来，只感觉有人掐住我的脖子，我要窒息了。
我死死地攥着玉坠，神智顿时清醒。
我呆呆地开口，却出奇地冷静下来：“我的大哥哥，我的大哥哥没了……”
曾朝云拍着我的后背：“阿阳郡主的大哥哥……骠骑将军不是在塞外？”
绍安十一年，岭渡失守，岭渡失守啊……
“砰砰砰！”
嬷嬷在院子外急切地喊着：“快快去请南阳郡主来！”
院子外火光一片压过来，木门被敲得想要倒下来一样，我整个人像坠入了冰窖里，在刺骨的寒意中变得异常冷静，我明白她们的来意。
我借着曾朝云的肩膀撑着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木门后，费力地打开木门。
“……”
门外的风吹起我的衣裳，门一打开，我就看到门外站着好多宫女嬷嬷，她们提着宫灯呆呆地看着我。
带头的嬷嬷回过神，对身旁的宫女命令道：“你们快快扶南阳郡主回屋换身衣裳。”
又急切地看向我：“还请南阳郡主换好衣裳后速速随老奴出宫去。”
我伸出挡住上前的宫女，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素白的衣裙，吸了口气，正要开口两行泪却先落下：“不用了，这一身不正合适。”
嬷嬷诧异道：“您都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平静道：“带我出宫吧，我想回家了，回家去见见……我的大哥哥。”
夜色冰凉，马车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宫门，飞驰过长长地街道。
“南阳郡主请下马车。”
宫女伸出手扶着我下马车，我抬头看向面前的大宅子，全宅子的灯都被点亮了，站在门口的家丁穿着丧衣，头上戴着丧髻，他们守在门口偷偷抹泪。
没有看见阿娘阿爹和大嫂嫂，眼前的白灯笼太刺眼，垂下的白绫挽着花，和徐玉死的时候一样。
我身下一软，险些从马车上摔下来，强撑着宫女的手才得以站稳。
“郡主……”
我走到门前，哑着声问他们：“我阿爹阿娘和大嫂嫂呢？”
家丁抹着泪，抽噎着：“大娘子和少夫人听说大公子……大公子的消息皆悲痛欲绝晕了过去，老爷和二公子都在宗堂呢。”
我掐着自己的手臂让自己保持冷静：“知道了。”
阿秋听闻我回过来，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小郡主！”
我一把抱住阿秋，抓着她的肩膀，所有的冷静一时间都崩塌了，哇一声哭出来：“阿秋，阿秋，大哥哥他……他没了！我没有大哥哥了，阿秋！”
阿秋拍着我的后背柔声地哄着我：“小郡主不哭不哭，阿秋在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