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李衡见着我都像瞧见瘟神一般,我越对他笑得灿烂,他身子就晃得更厉害。
不过今日不一样,今日我要去皇家的书院见徐玉。
我穿上了一件火红火红的裙子,这是进宫前大嫂嫂亲手给我做的,我可喜欢了,一直都舍不得穿。
也不知道是不是糊涂了,我的心脏跳的很快,脸上也烧得很厉害。
我瞧着镜子中的自己,手紧张地攥着裙摆,我拎着裙子转了一圈:“朝云,你看我这么穿会不会太显眼了些?”
曾朝云拿些书静静地看着我,弯眉一笑:“阿阳郡主穿这件裙子很好看呢,裙摆像秋天的枫叶一样好看。”
像秋天的枫叶一样……
嬷嬷带着我们穿过御花园,走过白玉桥,我一路上小心地踩过地上的每一处石板,生怕地上的灰尘沾上我的新绣花鞋。
嬷嬷将我们领到皇家书院的院口,她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各位姑娘里头便是皇家书院,老奴身份卑贱不能进去,就送各位姑娘到这了,一会里头的领事女官会来接各位姑娘。”
我跟着她们行礼:“嬷嬷辛苦了。”
嬷嬷刚走远,我们几个姑娘悄悄地围在一块:“嬷嬷走啦,我们进去看看吧。”
“不可以吧,嬷嬷说女官回来接我们的……”
“南阳郡主敢进去吗?”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那些千金闺秀纷纷看向了我。
从出门那一刻开始,我的心跳的很厉害了,但是我不能让她们看出来,我可是长安唯一的异姓盛宠小郡主,什么世面没见过,一个小小的徐玉而已我紧张什么。
我理了理头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扬起下巴,踏进皇家书院里。
“南阳郡主进去了!”
我踮着脚踩在皇家书院的石子路上,其他的姑娘正站在院子口看着我呢,我可不能丢脸,一定要挺直腰杆子进去。
等到拐角处她们就瞧不见我了,里头传出太傅的声音,我蹑手蹑脚地溜到窗口处,我偷偷地趴在窗台边,里头坐了好多好多的公子哥。
院子里木兰花簌簌落了一地,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玉黄花毯,花香浮动。
我的眼睛就不停扫啊扫,终于瞧见坐在最里头的徐玉了。
徐玉还是穿着一身黑衣裳,不过和以往不一样的是他坐在了最里面的位置。
少年时他可最爱坐在最显眼的位置,夫子的问题他也总爱第一个出风头,可现在的徐玉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从以前的花凤凰变得沉默不言,他目视前方,对别人的答辩不与丝毫理会,对夫子的问题也是答的中规中矩。
不过也是,且不说这满堂坐着的都是长安有头有脸的大官嫡子,就看第一排那几位皇子,说些掉脑袋的话,将来官家的皇位传来传去总归是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徐玉若太显摆,怎么也会得罪到人的。
呀!
“……”
“……”
徐玉突然侧头,我与他的目光直直地撞一块了,他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我,我俏皮地一眨眼。
其实对视时,我的心猛地一跳,眨完眼后我急忙把头缩下来,藏在窗台下一动也不敢动。
完了完了!
啊!我这惊魂未定之间一双冷冰冰的手抓住我的手腕,我咽了咽口气,瑟瑟地侧头,没想到是曾朝云。
她弯着腰拉着我的手,满脸担忧,她小小声地和我说:“阿阳郡主快走,女官来了。”
我被她拉着跑出院子,我的脑袋里乱哄哄的全是刚刚徐玉的那张脸,我今日的妆容应该没问题吧,刚刚趴在那也应该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表情吧。
我和曾朝云跑到院子口,守在外面的一群姑娘一个两个都又好奇又佩服地盯着我。
我喘了几下气,神气道:“里头也没什么,也就是一群公子哥而已。”
“阿阳郡主歇会吧,刚刚嬷嬷来传话了,一会女官要来了。”曾朝云轻轻为我理正头上的发髻,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裳。
我拍了拍自己的裙摆,一冷静下来脑子里又都是徐玉那张脸,我只能用力地摇几下头,我才不要想他。
其实带我们来这不过又是一场大型的相亲宴会罢了。
太傅和女官相互客套了几句,而我们这些姑娘被安排到男子隔壁桌,中间隔着薄薄的山水画屏风,彼此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我一入门便挑了一个最前头的位置,以前我可不爱坐最前排因为太醒目了,不利于我偷偷打瞌睡,但是今天不一样……
这可是太傅的讲学,我当然要坐最前面!
我坐在位子上并无心听太傅的讲学礼,说实在的,现在在场的公子和姑娘又有几个能专心听讲学的,都忙着偷偷打量屏风后的人呢。
徐玉的影子……
阳光透过窗户正好落在我的桌面上,桌子上跳出一个影子,我偷偷地瞄了一眼屏风后的徐玉,很好,他虽没有看我,但也没看其他姑娘。
我轻轻拿出一张纸放在桌面上,徐玉的影子就跑到我的纸上了,我拿起笔沾了些墨在纸上描摹出影子的轮廓,徐玉坐着的时候一动不动和一块木头一样最是好描摹。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夏天里的太阳让人这般欢喜,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徐玉这样冷冰冰的性子让我欢喜。
我描好了他的影子怕花了又盖了一张纸,我小心翼翼地把两张纸折叠好收进我的腰兜里,我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了,不然她们定要笑话我,而且更不能让徐玉发现。
太傅看来是很是不高兴,其实我也明白他,换我,我也不高兴,好好的高雅诗词歌赋课堂非被搞成俗气相亲的大会。
不过……我拍了拍腰兜,管他呢,反正我要的已经拿到手了。
徐玉起身,我也跟着起身,我正要绕过屏风问问他那日为何不理我,可还没等我走出课桌呢,我的手腕又被人拉住了。
曾朝云对着我轻皱眉,还摇了摇头:“阿阳小郡主,您若过去于礼不合,女官要说道的。”
我倒不怕被女官说,可我犯错了替我的挨打挨罚的倒霉蛋又是她了。
我垂下脑袋,我可不想害曾朝云被打被罚,总归不想欠她的。
徐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我在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