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福放下茶杯,扶着我的胳膊:“时间也不早了,老奴派人将您送回去吧。”
我一口喝掉剩下的半杯茶:“不用,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我轻轻推开他的手,从软卧上跳下来,被包得像大猪蹄的脚稳稳地踩在地上,在德福的目瞪口呆中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我笑嘻嘻道:“我还能跑呢,您快些回去歇息吧,我自个认得路。”
告别了德福,我一蹦一跳地走出静室,墨居楼前院的太监瞧见我的脚纷纷一愣,急忙给我让路,生怕碰到我,我再碰瓷那么一倒。
德福遣散了不少宫女太监,我才得以慢悠悠地走着。
好不容易走出墨居楼,我便又瞧见了徐玉和他的苦命鸳鸯,我急忙往一旁的水缸后蹲下。
好在曾朝云满眼只有徐玉,没发现我。
其实,我也没有偷听他人说话,蹲水缸的癖好,只是我这么走出去撞见他们两实在是尴尬。
曾朝云穿着一身素锦,她提着一个小篮子,徐玉站在她跟前一言不发。
曾朝云眉眼带笑取出小篮子里的手帕,递给徐玉,柔声道:“前不久才绣的。”
徐玉瞅着那块手帕,客气道:“多谢曾姑娘,只是于礼不合,恕徐某不敢收。”
他背我,搂着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于礼不合,我摩挲着下巴,他又不喜欢我。
约摸着是徐玉从未将我当作一个姑娘家。
曾朝云脸上的笑意僵了僵,一双含水的眼睛失落落看着徐玉,委屈道:“前些日子还不是这样的……朝云刚刚瞧见徐公子和南阳殿下了,是因为她吗?”
这可不关我的事。
徐玉退后一步,他抬眼看向红着眼的曾朝云,开口道:“曾姑娘,慎言。”
曾朝云垂下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见犹怜地抽噎着。
我躲在水缸后,实在蹲得脚酸,这不动还要不紧……
“咚。”
腰间带着的玉佩一不小心撞到了水缸,那么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完了完了!
徐玉和曾朝云那边静悄悄的,我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只见他们居然已经抱上了!
徐玉练的是变脸吗!!!
我呆呆地看着相拥的二人,曾朝云靠在徐玉的肩膀上哭得梨花带雨,徐玉的侧脸被他的头发遮住,我根本看不到他的神情。
曾朝云抽噎着:“朝云知道南阳郡主比朝云更为尊贵,也没有她那般勇气,可若非情深难以自已,朝云绝不会做出这等出格的事,若非见你二人那般亲密无间,朝云又怎会来怀疑徐公子。朝云的心思你是明白的。”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我不像南阳郡主那般不知羞耻,动不动就搂搂抱抱,也不是要和她抢你,我实在是太稀罕你了,才会这么做。
我擦了擦冷汗,纵使我心中难过,可她说的话也没错,终究是我横插一脚。
徐玉默然不语,只是任由曾朝云抱着。
曾朝云放开徐玉,擦着眼泪:“徐公子若娶了南阳郡主,也是好事,毕竟朝云也帮不上徐公子,况且朝云自始至终都不求别的,惟愿徐公子能早已实现心中的抱负,只愿公子心中有一点点朝云的角落就可以了。”
我待君一片痴心日月可鉴,君待我也应是如此,只恨恶妇挡道,此生难相守。
听得我都想鼓掌叫好了!
曾朝云说完便要离开,徐玉抬手拉住了她,他看着曾朝云,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坚定:“你放心。”
我靠在水缸后,好一会才回过神,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裙,没什么,本来说的也没错……
等着他们离开,我扶着水缸站起来,一双腿蹲得发麻,我一瘸一拐地回到暂住的院子里。
曾朝云正在院子里温书,见我回来连忙上来扶住我,关切道:“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我不在意地摆摆手:“唉,没什么,就是摔了一跤,没事,你忙你的,我回屋躺会就好了。”
入了夜,曾朝云扭扭捏捏地移步到我床前,欲言又止。
我心中郁闷得很,根本不想见她,于是拿着本书,挡住我和她的视线。
我慢悠悠翻着书:“有事便直说。”
曾朝云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的脸色,我不得不拿下书,笑眯眯地对着她。
曾朝云好似鼓起一股巨大的勇气,看着我:“南阳郡主会选谁呢?”
我摩挲着下巴,沉思道:“你是说下午的事?嗯……说实话,这两位公子确实都不错,徐家那位嘛……”
我故意拖长声音,余光审视着曾朝云的神情,只见她紧张地搓着手帕,德福的那番话又在我耳边响起。
我叭咂几下嘴,嘴角嫌弃一撇,摇摇头道:“说实话不如何,要我选的话,我可能会选择三皇子呢。”
说完,我瞥向曾朝云,她也不搓手帕了,我原以为她会松了口气,可曾朝云明显是失望地一抿唇。
她的动作级小,可我前前世的后半生就是靠着察言观色过日子的。
这可让我糊涂了,她是那般喜欢徐玉,听了我的话虽没有欢呼雀跃,也该是松了口气吧?怎么会是一脸失落。
曾朝云又看向我,我立即笑眯着双眼,一歪脑袋:“嗯?怎么了吗?哦对了,这事你可莫要告诉别人。”
曾朝云得体地笑了笑:“朝云明白,事关郡主清誉,朝云不会乱说的。”
我若有所思地一挑眉,将手中拿倒了的书转正,漫不经心地翻着书:“朝云啊,你喜欢徐家那位公子吗?若是稀罕人家,不凡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向官家讨一门亲事呢。”
“咚!”
曾朝云猛然间跪在地上,我被她吓了一跳,愣愣地看向她,这是演的哪出?
曾朝云重重地叩首,颤抖道:“朝云万万不敢与南阳郡主殿下争夫婿!”
这脸变的速度和徐玉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连忙从床上跳下来,扶起她,吃惊道:“你这是做什么,左右我看不上他,便宜了别人,你若喜欢我便做一回好事。”
曾朝云红了眼眶,抓着我的胳膊不肯起身,抽泣道:“朝云无意徐公子,还请郡主殿下莫要打趣朝云了。”
这可让我糊涂了,哭的梨花带雨的是你,现在不愿的也是你。
我只得可惜地摇头道:“唉,依你依你,快点起来,地上凉。”
听了我的话,曾朝云这才愿意从地上起来,擦去眼泪,泪眼婆娑道:“朝云不打扰郡主殿下休息了。”
也不知是我吓得还是怎么的曾朝云夜里竟发起了高烧。
我蹑手蹑脚走到她床前,曾朝云巴掌大的脸满是汗水,我伸手测了测她的体温。
那温度烫得我手抖,坏了坏了,这要是让她烧下去,人不死也得傻。
可入了夜宫里是不准乱跑的,如今岭渡战事汹涌,朝堂战合两派暗中较量,我这时候坏了宫规怕是会连累到阿爹,再者我这刚冒冒失失地跑去指不定还会立马被射成刺猬。
曾朝云整个人滚烫滚烫的,烧得迷糊迷糊。
她模糊不清地呢喃着:“阿娘,阿娘……”
这……我总不能看着她烧一夜,搁下她不管吧。
我盖好曾朝云的被子,又打了些水将湿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翻箱倒柜找出四哥交给我的药丸。
我小心翼翼地扶起曾朝云,将药丸塞到她嘴里:“张嘴,吃了就好了。”
曾朝云咽下药丸,抓着我的手,嘴里还断断续续念着:“阿娘,阿娘。”
我一夜不敢睡,好在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曾朝云的烧总算退了下去。
早知道她能吓成这样,我绝不会再提她与徐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