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眼前的魏雪,似乎真的被逼到了崩溃的地步,她整个人都是虚弱的,小小的一个陷在雪白的被单里,那脸色惨白得几乎要和被单融为一体。这样的魏雪,四年前她见过,是在最初被Manna邀请进入YS的时候,Manna带她去见了魏雪。
那是在城郊的一座老院子里,是个落英缤纷的春天,Manna带着她踏进院门的时候,魏雪就坐在一颗樱花树下。那天的阳光太好,那颗樱花开得太盛,周遭的一切都有浓烈的生机,可唯独她,坐在这一片生机勃勃里,却安静得好像一部默片,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当下她就退却了,她告诉Manan,这个艺人她带不了。可Manna坚持要求,请她过几个月再决定。戴安娜推辞不了,只能说再看看,后来她在见到魏雪,虽然沉默安静,可至少有了生命的气息。
再后来她渐渐地就忘记了樱花树那一幅画面,可如今却全都想了起来。
于是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追问:“好吧。你不愿说,我不逼你。如果那天你愿意说,我随时洗耳恭听。魏雪……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忙,我一定尽量帮你。”她的手微凉,覆在魏雪的手背上,却莫名让她觉得温暖。
魏雪点点头。
魏雪到底是年轻,很快就可以出院,傍晚就办了出院单,宋沉和叶贝一起来接她,宋沉换了车,深灰色车身黑色敞篷,低调许多,一直把魏雪俩姐妹送到家。叶贝在香港的实训没有结束,这次回来也是先斩后奏请的假,明天一早还有活动,要搭晚上的飞机回香港去,临走之前特意打电话嘱咐四姐,每天都要炖补汤等姐姐回来喝。
“我能喝什么补汤,汤的热量太高了!”魏雪无奈地抗议。
很快叶贝就要走,宋沉送她去机场。魏雪觉得有些奇怪,两人看起来似乎是吵架了,叶贝对着她是笑嘻嘻的,可转头对着宋沉,脸色就难看了。临出门的时候在门口,宋沉低声地对叶贝说着些什么,可是叶贝没有理会他。
在魏雪的印象里,这俩家伙好得能穿一条裤子,有时候闹脾气,也不过打打闹闹斗斗嘴,小孩子一样。
这真是怪事,可魏雪没有心情去想。回来的路上叶贝买了一包全麦面包,她现在觉得饿,从冰箱里拿出脱脂牛奶,倒进透明的玻璃杯子放进微波炉加热,就着牛奶就吃了半块面包,胃就满了。她一边揉着胃一边走到露台上去,今天是个晴朗的夜,不远处高楼上的旋转自助餐厅亮着灯,仿佛就跟浮在半空中似的,高处空气太澄清,她仿佛都能看清餐厅里享受着美食的人脸上满足的神情。
“我们的孩子……章裴。”夜风里她喃喃自语,“她还活着。”
她慢慢地想起自己的18岁,其实掰着指头一算,不过是五六年前的事情,可这些年来,她都觉得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如今她终于记起来,原来她曾有过那样浓烈的18岁,她留下过一个孩子,这便是证明。
眼前是一座不夜城,灯光把夜空都照得透亮,可魏雪站在那里看着看着,只觉得到处都是浓稠可怕的黑暗。
从今往后要怎么走,她不知道不敢想。
夏瓯从沿着长廊走到裴先生住的院子。
春日回潮,地面墙角都是湿的,太阳照不进的地方,都是刺骨的冷。夏瓯这么一路走去,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了。
裴洁行色匆匆从对面走来,她今天显然刻意打扮过了。从头到尾都不出错,一边走一边还在戴耳环,看到夏瓯,她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笑开:“夏神医,脸色这么难看,该不是生病了吧?我听说医者不自医,难不成是真的?”
夏瓯没什么心情和她开玩笑:“出去?”
裴洁点点头:“吴何约我去西山池看荷花。”
原来是这样,夏瓯看着裴洁,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裙子,及肩的短发扎了个最近最流行的半丸子头,越发显出眼睛大大的,下巴尖尖的,她一笑,两颊就有两个很深的酒窝,去看荷花,荷花都不如她好看。
“这样,那玩得愉快。”他朝她一笑。
裴洁也笑:“那我走了。”走出去两步,才想起来,又转身问他:“哎,最近夏江怎么了?我好几天没在家里看见她了,昨天我去精诚文化谈工作室的事情,她秘书说已经好几天联系不到她,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联想到刚才夏瓯的神情,她忽然严肃起来。
“没事。”夏瓯摇摇头。
裴洁定定地看着夏瓯,随即不再怀疑:“没事就好。我的工作室就要开业了,到时候你们兄妹也要来呀!”她说着转身急忙就走了,脚下的高跟鞋在青石板的地面上踩的“噔噔”响。
夏瓯一直看着裴洁消失在转角处,才继续朝前走去。
裴先生正在院子里,他从裴老爷子的院子回来,已经换了居家的衣服,半躺在院子里的藤椅里,闭着眼睛似乎在等着谁来。
夏瓯低低地喊了一声“先生”,裴晋听见了,却没有反应。于是夏瓯就这么站着。
春日的正午,阳光都没有暖意。渐渐地斜了西,在地上拉出尺长的身影。夏瓯低着头看着脚底自己的影子,身上分明发凉,却都是汗。
终于,裴晋开了口,声音很低,口气却是逼人:“夏江呢?”
院子里有一株百年古樟,春日正是樟树落叶的季节,半掌大小的叶子密密实实落了一地。夏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叶子上都是露水,那寒意很快就渗进皮肉里。面对他的举动,裴晋丝毫不意外,语气越发冷淡:“你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