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还薄薄一点的时候，燕子就从老远的地方飞回来了；燕子不会忘记家的方向，无论一路上有过多少风雨。它们熟门熟路地掠过田野，来到村庄的上空，用鲜活活的言语交谈几句后，就三三两两地散入寻常百姓家。年年来我家的燕子，从不爽约的；就在我想着它们该来的时候，它们就突然停在门前的晾衣杆上，冲家人热情的招呼。
我家有两个燕窠，一个在屋檐里，一个在大门顶上；燕子回来后，不觉一路的辛苦，就忙着衔泥造窠了。它们嗖地飞了出去，又嗖地飞了回来，来来回回的忙碌，还一边忙碌着，一边跟我们呢喃诉说着许许多多远方可悲可喜的故事。窠就是家，来自远方的燕子比人更清楚家的意义；虽然结束了漫长的飘泊，但燕子却一刻不停地建设着它们的家。它们在斜风细雨中，忙进忙出的，却让人深深地感受到它们的心灵，一种恪守承诺的美丽，一种恬静和安详。它们埋头做窠，它们飞翔，它们栖息在电线上，它们亮丽的言语……很美很美。
小时候，我常常坐在木门槛上，双手托着腮帮子，呆呆地望着它们忙闲；尤其是它们刚来的几天，就觉得像家里来了远方的客人一样，进进出出总忘不了用目光向它们问声好，也时常向母亲汇报燕子今朝又作窠之类的消息。燕子有了风雨来时也不愁的家之后，就忙于哺养它们的子女了；这时候身为父母的燕子特别特别温柔，它们的家也弥漫着一种温馨的气氛。那时候家里哥哥姐姐都上学了，只有我独自在家，我觉我很像那些燕孩子；就噘起嘴巴来，学着它们的声音说话，它们就跟听懂了似的，也叽叽地冲我说话，我可高兴了。
燕子是多情的，在春天到秋天的这段时间，在播种到收割的田野里，帮着父母捉害人的虫；父母总是切切地告诉我们，燕子是好的，千万别去碰它们。记得有一次，一只调皮的小燕子从窠里掉了下来，父亲便搭了梯子把它送回家。在一个天凉如水的秋日，家家户户的燕子忽然来到村口的林子里，细语商量个不停，该是它们上路的时候了。仿佛是某个秋雨霏霏的黄昏，我才发现它们已经走了，整个村子是那么的安静和空虚。
聚散，聚散；燕子走完，它们忙于剪风裁柳，它们忙于衔泥做窠，它们忙于呢喃诉说，它们忙于捉虫哺育，它们忙于操练飞翔……这一切依然历历在目；令人从惘然中渐长对伊的思念，种种情意则盈盈于怀。如今我客居城里十年，每每想家的时候，就想起翩跹的燕子，在故乡的斜风细雨中，恪守一种美丽的承诺、一种恬静和安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