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琯朗接受不了,并没有将那记录给他,这一拖,就到了云影珠第七层解封了。
北冥,灵玄老君的虚云洞。
那天奶奶说要守着我呵!
还有玄风师父!
在近一丈深的冰层里屏息凝气,体内云影珠的释放的混元之气缓缓冲击心神,体内的元力也缓缓的与它融合,大约过了十几个时辰,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
我闭着眼睛,努力的凝神,脑中默念:“太虚,一虚也;太神,一神也;太气,一气也;太形,一形也。形神一也!”可是这心悸竟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
忽然身边的冰层传来被斫砍的声音,我努力压抑住心神的猛烈跃动,睁开眼睛,四壁皆晶莹雪白,可是有了一些震动,随着斫砍的加剧,这震动越来越明显!
碎裂的冰块不断的掉落,冰层越来越薄,我已能看到冰层之外似有一人在对着我面前的寒冰挥舞长剑!
那人的呼喝声、狞笑声也越来越清晰!
深深的呼吸、运气、调息,身子慢慢的有了一点点温度,血脉中也开始有了一丝涌动的力量,可是来不及汇聚全身之力,冰层已完全碎裂开来,眼睁睁的,那人的剑已经刺向我的胸膛。
我仔细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也许我死之后他的形象仍旧会留在我的元神里,他会成为北冥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找寻的敌人!
银白盔甲青白的脸,黄眉黄发,一双三角眼里射出狰狞的寒光!
“啪”的一声,我低了眼看着他刺向我胸膛的剑,仅仅刺入我身体半寸的剑尖不堪冰冷竟自断裂,原来我的身体冰封如石般坚硬!
虚云洞的温度迅速让我的身子温暖了起来,体内气息汹涌澎湃在血脉中胡乱冲撞似要冲击而出,按往常的调息之法也控制不住,胸中一阵热血暗涌忽从口中喷出一大口血来!原本端坐着闭关,此刻竟连坐也坐不住了。
那人哈哈大笑道:“看来不用我动手了!”
他竟饶有兴致的看着瘫倒靠在冰壁上痛苦万分却又无力挣扎的我!
“你……你是谁?”就算要死,也得拖延时间,起码在父亲回来之时我的血液尚未凝固才能救纨纨!
“嗯!好叫你死得明白,你们四处追查,要找的是谁?”
那人把玩着残剑在我跟前走来走去,每一脚似乎都踏在我的心上。越过他的双腿,我看见前面一丈之远的地方,是奶奶的拐杖躺在地上,奶奶……眼眶一热流下泪来。
“你是虺族人?”
一张脸白得瘆人,瘦削的体型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此人神色却是气定神闲双目炯炯,一望可知绝非如他身躯一般弱小。
“不错,我正是虺族的先锋大将鬼雄,你们调查许久连我们虺族一丝一毫都没有查到,如今至少知道了虺族排名第二的人的名字,你可瞑目了!”
“我奶奶……她怎么样了?”
“天风神将当年威震天下,原以为我会与你们大战一番,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呵呵呵!”
奶奶是天帝亲封天风神将,为北冥出战一生,她应该安享晚年、寿终正寝的啊!
奶奶遇难,自然洞外的玄风师父已遭不测!近乎绝望的仇恨和悔意充斥了我的心!
“你……你是专程来杀我的?”
是,我要问仔细了,即便到了太虚之境,我也好告诉奶奶,到底我是如何拖累了她。
“聪明!我探知你能看见隐身的虺族,恰好又知道了你闭关修炼,已在洞外等候多时,你父亲此刻身在中土,你的兄长刚刚离开,侍卫们也刚刚换了岗。至于那个琯朗,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只要他不在这里,便是除掉你这个虺族大敌的最佳时机!我说的可对?”
鬼雄虽依旧一副傲然嘲弄的神情,眼中却已现杀机。
闭关解封,原就是机密,除了家人、琯朗和玄风师父,就连住在无极宫的灵机和华瞻都不知道啊!
若无人告密,他们绝无知道的可能,是谁预先探知出卖了北冥?
死亡离我如此之近,我闭了眼睛,心中的焦虑和恐惧到此时反而平静下来,紧绷的神经放松了,我逃不掉了,只是我身上的每一滴血,都是要留给纨纨的!
我吸了一口气认命道:“我能选择一个死法吗?”
鬼雄诧异的看了我一眼道:“哦?你想怎么死!”
“用我的剑……刺入我的心脏!”
我近乎颤抖的拿出寒光剑来放在地上。
鬼雄踱来踱去,忽而大笑:“好!”鬼雄果然收了自己的剑,拾起寒光剑拔剑出鞘道:“好剑,堪配美人!”
用我的剑鬼雄不必拔出来带走,等我的血液停止流动,幽灵花应该不会马上枯萎,能够活到父兄回来。
可是母亲的遗愿我还是完成不了了,父亲会很伤心吧,哥哥为了我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价,我也永远不能知道了……他们长久以来的宠爱我无以为报,但愿他们能用我的血和幽灵花救纨纨,纨纨若是能活过来应该抵得过他们失去我的心伤。还有琯朗,他怎么办呢?他曾经说过我若去陪纨纨,他就要来陪我……不,琯朗,你得活着,你不能来陪我……
猛地凝聚元神驱出出云剑——自解封云影珠之后,我能带上寒光剑,也能隐藏出云剑,我的出云剑还在身边——出云剑从我身边飞出,鬼雄大笑着伸手接住,又抛向一边道:“不错,死不瞑目是最好!”
他含笑举着剑,即将出剑的刹那,眼中幻出一道光芒,只听得他一声闷叫,寒光剑掉在地上的“当啷”一声,整个身躯重重的倒下。
玉神剑已穿透了他的左胸,死不瞑目的睁着双眼看着洞口的方向。
是琯朗,一抬眼便见他满目忧心的奔到我面前,我企盼着他来救我,他果然来救我了,满心的委屈和喜悦,眼泪终于流下来。
琯朗扶着我让我整个人都背靠在他身上,沉静的轻轻的道:
“不要说话,也不要哭,有我在别怕。调息运气,慢一点。”
他两手分别握住我双手,慢慢向我的掌心输送仙力,一阵溪水一般柔和的气流涌进我的八脉之中,我知道我唯有安静五脏,和通六腑,精神魂魄固守不动,才能保住性命。其实这样靠在他怀里,我心中便已安定。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他在我耳边悄声道:“等一下外面会有人进来,你不要动。”
我无力的“嗯”了一声,耳边只听得琯朗挥掌的风响和有人闷声倒地的声音。头晕得厉害,缓缓睁眼只模糊看到洞口一个浑身银白的人躺在那里,便又支持不住闭上了眼,尽量追寻着体内气息的踪迹。
琯朗的汗水顺着脸颊流到了我的脸上,身体里的气流冲撞与他的仙力相搏斗,半晌才被他的仙力一一导引归位,慢慢的顺畅平稳了,足足四个时辰过去,我终于可以自己坐起来了。转眼却看到汗水湿透了琯朗的衣衫,我身上的血迹和地上融化的冰水染尘脏污了他的白衣,他靠在洞壁上看起来累极了,却是满脸的笑意。
琯朗的声音也变得轻微:“你试试气随意走,不用担心我,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而我,竟似安然无恙一般了!
仙族人人衣衫纤尘不染,雨雪不沾,如今他的衣上满布血迹泥水,琯朗他到底为了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用无极宫水镜联络了父亲和无瑕,我去给奶奶梳洗换衣。
奶奶静静的躺着,脸上一丝痛苦也没有。奶奶银白的头发很是漂亮,记忆中奶奶的头发从来不曾有乱过一丝,她永远保持着神将的威风和端庄。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帮奶奶梳头发,竟也是最后一次……
无瑕操持丧礼事务,父亲呆呆的跪在奶奶灵前默然流泪。
父亲的鬓发竟现斑白之色,我忽然觉得自己是北冥的灾星——母亲为了帮我恢复仙力耗损真元以至于生纨纨的时候难产去世、纨纨为了救我生死不明、奶奶也为了我被虺族的鬼雄所杀!还有玄风师父……父亲至亲的人一个个离开了他,可我却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父亲搂着我的肩,替我擦擦眼泪道:“奶奶她早说过,宁战而死,不愿无疾而终!她若是知道你得救,一定会很欣慰。玄风师父受伤虽重,却也未必有性命之忧……”
“可是……是我对不起北冥……”
“影儿你若是这么想,就真的亲者痛仇者快了。从今起,你要做的是替奶奶守好无极宫,替我们北冥牺牲的将士报仇雪恨!”
“父亲……”
“你为了北冥,为了纨纨,忍人所不能,奶奶每次提及都嗟叹不已,奶奶很为你骄傲的。来,让我看看你伤的如何。”
父亲按住我的脉搏,良久他才道:“虽是伤及内腑,却气息通畅。此番云影珠十成元力释放,琯朗要与你体内元力、真气相搏,他若不是拼了命救你,只怕你轻则前功尽弃,重则伤及性命。只是云影珠解封不能停止,稍后你还是要继续闭关!我去看看琯朗伤势如何。”
正要离开灵堂,却见灵机踉跄着奔进来,看着我哭道:
“姐姐身上有血,姐姐怎么了……”
“灵机,我没事的!”
灵机的眼睛看着四周,见到奶奶的棺椁,忽然奔过去伏在奶奶灵前叩头不止、哀声不绝。灵机自幼在无极宫的时间比在家还长,也难怪她伤心。我去拉她起来,她却百般不肯,父亲令他起身她却向父亲叩头道:“王上,灵机有罪……”
“你何罪之有?快起来罢!奶奶知道你这样舍不得她,泉下也当欣慰!”
“王上容禀:……奶奶……太夫人是被我……我父亲害死的!”
“灵机你说什么?”
父亲大惊失色!
“灵机,这话可不能乱说!”
灵机跪在地上,直起了身子,哀哀的望着我们,眼中满是凄苦。
“王上,公主,灵机没有乱说,三日前是我母亲冥诞,我回家去祭奠母亲。我以为父亲随王上还在大荒山外驻扎着便不曾去找他。祭奠完母亲我本来就要回无极宫,忽然想起姐姐有一次说起蓬莱滳泽,我曾在书房见过一本《滳淖记》,便去书房想找来给姐姐。谁知过了一会父亲就进来了,还有另外两人一起,我听着他们像是要商议什么事,我怕父亲骂我,便不敢出去。他们在说要趁谁闭关将她除去,另一个女子说道好为她父母报仇之类的话。我不知是什么事,便不曾仔细听。后来影影绰绰听见他们说要趁北冥王不在,我才知道父亲原来是要害姐姐……公主……原来父亲他竟……我……我……”
灵机涕泪横流、全身颤抖,父亲倒从先前的震惊中缓了过来,他缓缓道:“你起来慢慢说,别着急!”
灵机不肯,仍旧跪在地下道:“我悄悄靠近他们一点,只听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说道:始影这是最后一次闭关,只是不知时间地点。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北冥公主能看见隐身的人,这怎么可能!那女子说道:我偷偷听她自己说的,而且她还亲手杀了一个隐身的虺族人呢,这事仙界很多人都知道。那男子便道:如此说来,此人必须除掉,狐君对北冥最熟,狐君觉得公主会在哪里闭关?然后……然后我听父亲说:有两个地方最有可能,虚云洞和太极台。父亲又说:至于时间嘛,若是北冥王离开大荒山驻地,便可能是闭关开始的时间,到时候我便派人告知鬼雄上官!'”
“你是说'鬼雄'?父亲,今日刺杀我的那个人便自称叫'鬼雄',他说他是虺族排名第二的高手!”
看来灵机所言非虚,灵丘狐君猗狂果然叛变了!怪不得鬼雄能找到虚云洞,原来有狐君指点!
“嗯,灵机你继续说!”
“那个女子问父亲说:你女儿常在无极宫,怎么不向她打听?父亲道:你们不知道,我这个女儿就跟她娘一样固执,她娘死在我剑下,我心中便疑惑她知道,况且这个孩子自小亲近无极宫,在家的时候还没有在无极宫的时候多,她又是个小孩,问她难免会在无极宫说漏了嘴!何况有她在无极宫,于我们更有利!另一个男子道:嗯,这样北冥王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你,妙!……我听见父亲说是他杀了母亲,惊慌之中把书碰掉了一本,当时以为他们没有听见!后来听见他们又说'人类控制仙界百万年,也该轮到咱们走兽族了'……再后来他们出去了,我想到原来娘是被父亲杀死的,心里很害怕便想要逃走,谁知书房门却被锁上了!父亲送完客又回来书房找到我,他问我听到了多少,我说我什么也没听见,父亲不信,将我锁在书房里不许我出门。我怕父亲像杀母亲一样杀了我,又怕他们来害公主,便不住的请求侍卫放了我。他们说父亲不允许,后来向他们打听到父亲出了门,我才装病骗他们开了门,好在我还有玉坠傍身,他们也不敢杀我,我才逃了出来。只想着回无极宫告诉公主,没想到还是来不及了!灵机向王上、公主请罪!”
灵机竭力的忍着哭腔,她今日这番话,已经将自己和狐君划清界限,从今而后她难回狐族,被自己的父亲抛弃,背负着父亲叛变、自己叛父叛族之名,以后在仙界又会受到多少冷眼!灵机……竟命薄如此!
父亲神色惨淡,叹道:“灵机你无罪,你暂时不要离开无极宫了。”
“灵机,你看父亲说你无罪的,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姐姐吧!以后无极宫便是你的家了,你的房间仍旧是你的房间!”
灵机流泪道:“可是王上,灵机有罪,若不是灵机常常都在无极宫,王上也可能就发现父亲通敌了……”
父亲叹道:“这是我的过失,与你无关,你起来吧,今后你也不要再提此事了。”
灵机跪谢道:“谢王上,灵机以后只守着纨纨,再不出房门一步!”随即起身而去,忽又转身咬着嘴唇道:“姐姐,那个女子声音很耳熟,可是我想不起来是谁……对不起,姐姐要小心!”
灵机一向无忧无虑,平静温和,此刻的背影却无比孤凄!
父亲随即又令人唤来无瑕和助手凌云:“无瑕立即回大荒山军帐,传我将令:灵丘狐族原有驻地令遮天天将统领一千人清理进驻,军中事务暂由熠风天将处置!你传令后立即回来。凌云率属下立即在北冥各地查探狐族行踪。即时来报!”
接连的打击让父亲眼中黯然,几要站立不住,黎获来报玄风师父已无性命之忧,父亲握着我的手才渐渐松了一点。我的心,也才渐渐松了一点。
琯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很是苍白,嘴唇也变得有些煞白,许是灯光的原因,他的额上似乎散出一点光晕,待我们走到跟前那浅浅的光又消失了。
琯朗要起来见礼,却被父亲按住道:“你刚损了仙体,别动!”
“北冥王在此,晚辈怎能躺着!”
“事急从权,何必拘礼。青玄圣君说你不愿就诊,这是为何?”
“晚辈自幼所习修行之法与他人不同……圣君若替我诊治也不过是徒耗仙力,于我于他都无益!”
“圣君也说了你的顾虑,虽然如此,我毕竟不放心,我能否替你诊一诊?”
华瞻在枕屏前放了一个大靠枕,琯朗弱弱的靠在上面。
琯朗神色似乎有点紧张,难道是受伤过重怕父亲和我知道吗?最终他还是点点头,只是眼睛直直的看着父亲。
父亲搭上琯朗右手脉搏,一瞬间似乎也很震惊的样子,我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伤的很重?”
父亲看了看琯朗,对着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半晌又看着琯朗声音低沉的道:“脉象倒不见一丝乱象,可是虚弱无力有如凡人一般,若要完全恢复,短期内是不可能了!”
我今日遭遇鬼雄刺杀,经脉混乱,此前修为毁于一旦,百万年来仙界有此遭遇者神伤形灭当场毙命者也不在少数,也有人残存性命却再无任何修行仙力功法的可能!
他若不是拼了性命,怎可能救得了我?
父亲说道:“你为影儿伤损仙体,我本该为你疗治,只是如今北冥有丧,天庭比北冥更有利疗伤,我送你回天庭可好?”
琯朗摇摇头,言辞恳切:
“太夫人在世时,着实怜我,恳请北冥王准许我留在北冥,送太夫人一程。”
父亲轻轻拍拍他的肩,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现下我体内的云影珠被完全解封,现下不可能停止了。可无极宫不能无人主持,灵丘狐族又反叛,父亲亦要善后重整北冥各族,而我和琯朗又受内伤,诸事当前,竟不知如何应对!
没想到离徽带了许多丸药仙草来,琯朗竟说他一样都不需要。也只有玉蕊风露丸我能用。
离徽却道:“我知道你需要什么,你和表哥尽管去疗伤,这里我来帮你。”
“可是离徽,这样不好!”
离徽是天庭尚未许嫁的公主,若我在,她来帮我尚可说得过去,可是我去疗伤,她还不被悠悠众口万般编排?
离徽摇摇头道:“我已得母亲允许,我是来帮你,不是帮别的什么人。况且没人知道你在哪里,若有人问起,我只说你忙,我只是替你做点事不就好了?别人怎么说,也不与我相干!何况父亲要派天使前来主持葬仪,多派我一个也无妨!”
外头有炎珝来协助无瑕,无极宫却女眷主持内帷。
父亲静静的听完,唤来朱舜长史,道:“天庭离徽公主来协助影儿,她的话就是影儿的话。你明白吗?”
朱舜道:“属下明白,属下当知无极宫会上下,在外客面前,我们公主处理无极宫内外之事不得分身,若要要侍女们接待女客恐有怠慢,故而离徽公主代公主出面,离徽公主只是公主非一般的客人。”
离徽点头笑道:“你瞧,这样就可以了,我去了!”
离徽迅速进入角色,这里又来了一位非比寻常的客人!
群玉山飞琼仙姬。
群玉山绝少与外界交结,父亲虽诧异,却还是带着我去含光殿接待。
飞琼仙姬见礼后便道:
“群玉山王母令婢子拜见北冥王,请北冥王节哀!”
父亲道:“仙子光降,便是北冥之荣光,还请仙子上覆王母,玄墨多谢王母襄助小女。如今北冥有丧,王母又遣仙子慰问,无极宫深感王母之情!”
飞琼仙姬又道:“北冥于我群玉山亦有大恩,北冥王不必言谢。婢子奉命而来,还为了始影公主闭关一事。娘娘让婢子告知公主:公主只需按上清宝文第三部和第四部调息运气,便可恢复三元。娘娘还令婢子在公主闭关期间随侍左右,公主对上清宝文若有疑问,婢子不揣浅陋代娘娘解答。”
我与父亲大为惊讶,这一番话不啻救命真言。
飞琼仙姬又对父亲道:“王母娘娘还令婢子拜见琯朗仙君,不知北冥王可否引荐?”
琯朗一向不喜与生人接触,何况受了伤。我看着父亲,父亲却道:“王母既然这么说,在下自当为仙姬引见。”
琯朗虽是没有表现出来,却也是略微有点不自在,飞琼仙姬竟伏地大礼相见,琯朗一怔连忙叫“请起”。
飞琼仙姬一丝不苟行礼毕方起身郑重道:
“王母娘娘令婢子大礼相见,实因仙君曾相助群玉山,仙君请不要推辞。娘娘还说,若仙君不嫌群玉山鄙陋,与公主一起修习上清宝文亦大有助益。”
琯朗默然一瞬,便拱手道:“多承娘娘厚赐,珠玉在侧,琯朗求之不得!”
飞琼仙姬点头道:“仙君言重了,是群玉山有幸了!”
飞琼仙姬又对父亲道:“逝者已飞升,婢子代娘娘灵前献祭!然后再随侍公主和仙君左右!”
虽然飞琼仙姬说是随侍,然于此时助我和琯朗,明明是来为我们护法的。
琯朗的伤需要温度适宜之地,北冥唯有瀚海地宫的温泉能满足。
北冥虽极寒,寒冰之下却生机勃勃,有数眼温泉,然唯有这一条温泉碧水如玉。
此温泉发端之地为太极山,太极山瑞雪从来不化,千年也只一滴雪水凝成滴落,这一滴雪水慢慢汇集成泉,在寒冰之下缓缓流出,流经之地却都长满了瑞莲雪草等仙家珍奇瑞宝,汇聚到瀚海地宫,便已成碧绿如玉的玉泉水。
恰好此地冰层之下,有一块巨大无比的寒玉,就地凿成一个一丈方圆的玉池,百万年来,终于积攒了一池玉泉水。
幽灵花种在种进我心里之前,就养在这里。
这水吸取了天地之灵气,又有瑞宝之药性,且各种瑞宝在泉水中滋养,使其疗治内伤外患之功仅次于天庭玉天池。
虽然我不能用玉泉疗伤,可玉泉在寒冰之下,竟形成了一个温度适宜的独特空间。原本我需要借助虚云洞万年不变的恒定温度来解封云影珠,这里虽非恒温,泉水氤氲的雾气和寒冰的冷冽结合,蒸腾出一股瑞霭之气,倒正有助我疗治云影珠激发而来的内伤!
父亲在玉泉池外布下一层碧色帷幕。
“琯朗在池子里,影儿在这池旁莲坐上,这帷幕是让你们看不见对方,才好不受干扰。”
黎获为琯朗解去衣衫,父亲看着琯朗进了玉泉水池里,又交待了几句,才出来红着眼圈单独对我道:
“影儿,我知道你现在脑子里有无数想法,爹爹要你知道,现在你若前功尽弃,便辜负了所有人,明白吗?”
“是!”
“影儿,爹爹没了妻子,没了母亲,纨纨生死难料,若是再失去你,爹爹就活不下去了,你明白吗?”
“……是,爹爹!”
父亲今天一回无极宫,无论走到哪里,都一直牢牢抓着我的手,隔一会儿又要猛然警醒一般转头看看我……
我还能站在此地,是纨纨、奶奶、玄风师父,还有琯朗……
“公主,战胜心魔也是解封云影珠成功的关键!”
飞琼厉声之言,猛地惊醒了我!
是了,心魔。
复仇之执念,救纨纨的心念、自责自毁之魔念……
良久……
“多谢仙姬指点,我明白了!”
飞琼笑道:“公主是灵透之人,对上清宝文,公主还有疑问吧?”
“正想请仙姬解惑,上清宝文第三部和第四部我并未曾见过!”
“公主只从第二部最后一字开始倒过来也就是了!”
仙姬之言真如醍醐灌顶,上清宝文竟还有如此玄机。心中默默念诵之下,果见玄妙无比。
飞琼又道:“公主将宝文念诵给仙君,一则对公主有助益,二则由公主念诵也对仙君也有助益。此外娘娘还有一句话请仙君斟酌:二四巧相连,四六转三五。公主和仙君若有疑问,婢子就在这个门外伺候着。”
什么意思?唔,娘娘既然不是对我说的,那我也不应去思量!
飞琼仙姬身子一闪,便已退至门外。
轻对琯朗道:“琯朗,你现在能听上清宝文吗?”
琯朗声音微弱:“能。”
深深吸气,缓缓将宝文第一部和第二部念完,念一段,又冥思一阵。
果然念诵之时,气随意走,这是于我有助益!而琯朗能从我的念诵中探知我的修习和炼化,于他有助益。
炼气行神,试探云影珠,赫然发现云影珠神力已散在全身血脉,仙力源源生长竟没有一丝紊乱!
上清宝文虽能导气归正,却也只是辅助!
我能听见琯朗额上的汗水滴落玉泉的声音,“嗒”、“嗒”……
飞琼仙姬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道:“公主试行宝文可有疑问?”
大约是怕打扰我,即便在意念中,这声音也极轻极轻,似一片羽毛缓缓落在脑海里。
一念答道:
“仙姬,此前娘娘说混元石野性难驯,解封会一关更比一关难。可是最后这一关混元石运行竟这般顺畅,是因为琯朗替我都化解了吗?”
“娘娘曾说,她也只是将混元石驯服。女子是至阴之体,混元石却是至刚之力,混元石神力释放之后会不会融入你的身体,一则看你的毅力和造化,二则混元石早已通灵,要看它是否愿意。公主能过前六关的话,混元石已被你的身体驯化,谁料你遭遇此劫,混元石趁机摆脱束缚,琯朗仙君是以一己之力与它作殊死搏斗,同时救治你的内伤。”
我心中一阵激荡,血脉间便有暗流涌动。
飞琼仙姬又道:“混元石是灵石,你没有强大的意志力,如何征服它?”
“是,我明白了!琯朗现在如何?”
“他现在复归于婴儿之态,这种情境,最适合他恢复。”
“是,多谢仙姬!”
原来解封云影珠的过程,不是我征服了它,就是它征服了我!
我心中默道:“混元石,你虽是灵石,却一不能动,二不能言,你我同为一体,才可同证大道!若不然,你不过就是永远留在瑶台碧池里的石头!”
我感觉体内汹涌得穷凶极恶的神力涌动停止了一瞬,然后忽然柔顺流畅了许多。
到第五日清晨,只觉神气充盈,浑如脱胎换骨。琯朗已穿戴整齐,揭开帘子走了出来。
琯朗神采奕奕,我竟鼻尖一酸,心中喜悦。
飞琼仙姬走了进来笑道:“两位怎么一起出来了?”
一礼道:“多谢仙姬为我二人护法!”
飞琼手中飞出两道细丝,瞬间已搭上了我和琯朗的脉搏,侧了身子,微闭双目,约有一盏茶时间,她才撤回细丝道:
“公主闭关成功,恭喜公主!娘娘一定很欣慰!”
又对琯朗道:“仙君……”
琯朗却打断她道:“我亦恢复如常,耽误了仙姬几日,我已深感歉疚!”
飞琼仙姬一笑,告辞道:“公主幸喜圆满,仙君神体恢复,我群玉山同喜。婢子职责已尽,这就向两位告辞!”
我与琯朗皆拱手道:“请仙姬代我们上覆王母娘娘,群玉山之情琯朗和始影铭感五内!”
“仙君言重了,群玉山些微末技能得仙君谬赞,已是荣幸,能助益仙君我群玉山更是与有荣焉!婢子告辞!”
既然群玉山行事迥异,我们不虚留也不远送,待目送飞琼走后我问琯朗道:
“刚才明明飞琼仙姬有话要说,你为何打断她?”
“……”
“琯朗,若是你不留下,外面有侍卫,我会将你拿下,再将地宫封住,在这瀚海千丈寒冰下的地宫,你用什么仙法都出不去,十日之后我再来开门。若我制服不了你,也会找机会将瞌睡虫放在你鼻子里,再把我的仙力送回给你,你选哪种?”
琯朗浅浅一笑:“你认真的吗?”
我点点头,无比认真!
琯朗温柔的搂住我轻轻道:
“我再待两日,我要去送太夫人!影儿,我会恢复的,这一生,我还要和你并肩而行!”
“琯朗,你知道我一直都信你,信你的每一句话。你告诉我,你现在究竟如何?”
琯朗不会说谎话,他要么不说,要么说的都是真话!
“你放心,这仙界,除了我自己,还没有人能杀得了我!”
“胡说什么!什么叫除了你自己……”
短短五日,他就能恢复?
“群玉山的上清宝文,竟与我所修道法竟同出一源,若没有这宝文和这一眼玉泉,只怕我一两年也未必能恢复!”
修习上清宝文第一部时,半个时辰便有如十日之功,而这几日我所用第三、四部更是有一日千里之境。如今琯朗用的是飞琼仙姬若说的哑迷宝文,似乎让他恢复也不是不可能!
“好,那就两日!”
地宫就在无极宫后面不远,眼前是映着冰雪的红墙黛瓦,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厚重、端庄!
从前觉得宫墙好长,长得我要走许久许久才能回家,如今还是觉得宫墙好长好长,长得我要一生才能守护!
只是威武雄壮的朱漆大门背后,似乎失去了一个影子……
无瑕抱着我喜极而泣,离徽含笑静静的看着,炎珝竟破天荒的没有摇扇子!
对他们二人一揖,离徽忙拉住我,炎珝却笑道:
“在这里住了几日,确实发现北冥的太阳不是从东边升起!”
……
父亲本意非常时期丧事从简,天帝却亲往北冥吊唁,命葬以仙界最高之礼,备极死后哀荣。
此等礼仪程序繁琐,且四极之王及王妃王子公主之外,还有各王属下部族之君及君妃、郡王等都须送葬。
父亲认为这样会使得仙界各方首领聚集北冥,只怕各地空虚给敌人可乘之机,请求天帝降低规制,天帝方才允准只由四极之王及眷属们分批吊唁。
天帝是要天下明白,敌人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