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父命令朝廷列举陈陌的种种不义行为,并以此作为剿杀令,追杀正在逃逸的陈陌,也就造成了各藩镇的暂时混乱状态,之后发生的一切,都记录在史官的笔下,相传,他们无情无义,大是大非面前向来都是正直理智,从来不会为君王说半点好话,也从来不会为十恶不赦的罪人开脱罪状,更不会因为一己私仇而故意陷害他人。
他们是历史的见证者,更是对后世的警醒者,每时每刻,都需要一群人,来记录中原所发生的一切,不论是风吹草动还是大军压境,他们从来不会为之动摇,故曰:天地不动,史臣不动,他们可以算得上是朝廷里的一汪净水,专以文字鉴别朝臣的好坏,日月的更替,以及,王位上那个人的实力。
如果看过大陈的史册的话,你就会发现,这两个朝代截然不同,大陈时代正处在人族卑贱的低谷,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是神明创造了他们,他们为神明而活着,可他们从来不知道,是他们内心对生存的渴望让他们不断发展,建造房屋,设立围栏,铸造武器,发动战争。
而大稽留下的,则是可以名垂青史的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例子,各种举措,战役的意义,还有,朝廷所做的一切,无论丑恶与否,无论美政与否,都会给后世的人予以借鉴,让这些册子,作为前朝的资本,鼓励他们去兴建一个更加美好的天下,可是,现在,就算是将来,百姓也是不会懂这些东西,更不会想办法去弄懂,这是大陈遗留下来的弊病。
有人会说,百姓就是百姓,除了缴纳赋税的时候可以神圣一些,其余所做的工作,也不过是为了自己活命,这可能是当下黎民中大部分在相信的东西,可朝臣也是百姓升迁的来,如果人人惧怕危险伤亡,有时候甚至还会波及九族,那么,又有谁来处理天下的一份份苦差事呢。
在大陈统治年间,百姓们早就深化了依赖意识,他们做事情,总要找个由头,无论是借粮还是征募暗卫,他们总会在做之前说,那是神明的安排,和自己无关,一来,他们没权,二来,他们没勇气,大陈的百姓过于惧怕死亡,虽然说,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为了自己和家人考虑,但这也终将会成为一个由头。
就是现在,也依然如此,历朝历代的百姓皆是如此,只不过在大陈时代,他们被放大化了,让后人看的更清楚,更透彻,也更加同情当时和他们有着一样身份的人,不能说百姓跟我们一样,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使命,只要养活好自己,安居乐业,幸福安康,就不枉自己在世上走的这一遭。
既然从百姓到入朝为官一路上会很艰难,那便应当好好珍惜机会才是,有多少朝臣,是为了利益而被封禁大牢,甚至就地处决的,他们办事情往往不考虑后果,自以为那些钱财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实际上呢,只要是有人做,就有人会听,会知道,但凡是私下里出卖了谁,谁都不好过。
身为史臣,他们虽然也有很多恩怨未了,但是,只要一进抄录司,他们便一刻也不敢多想,只是专心的在那里抄录着中原各地的时事,他们甚至都没有休息的时间,只要一执笔,便是整整一日的时间,即便是有权臣破了规矩,闯了进来,他们也不肯放下手里的笔墨。
世人都说官场如战场,大稽的官场亦是如此,有很多身份金贵的权臣,想要给后世留下一些光荣的门面,便就从抄录司开始实施自己的野心,虽然,那里是皇宫重地,有禁卫军亲自护卫,对于权臣来说,买通他们只需要片刻,但是,只要是进了抄录司,史臣们就有权力将权臣的一切记录下来。
公然胁迫朝廷重臣自然是罪不当诛,所以,一般有些头脑的权臣都会假借皇上口谕,奉旨拷问史臣,平白无故的就带走了一个两个,耽误了史册的记录不说,还挑衅当朝律法,一经发现,便是要掉脑袋的,可是呢,一些权臣为了子孙后代能活的自在一些,硬是知法犯法,在他们眼中,有一句俗语是他们做事的准则——富贵险中求。
被私自扣押的史臣将会受到非人的刑罚,有人也曾试过先礼后兵那套老掉牙的说客之道,但是,却不曾有任何效果,他们就开始坐不住了,派下人用私刑折磨他们,可他们呢,就算是被折磨致死,他们也不肯说半个同意,甚至,连点个头都不肯,就这样,在朝堂的背后,因此而死的史臣不计其数。
直到后来,朝廷注意到了这个事情,当即就撤掉抄录司一职,把那些史官都安置在了皇宫之中,甚至,有些编篡国策的史臣直接被挪到了皇帝的书房中对国政大策进行一五一十的抄录,这让那些权臣打消了名垂青史的念头,并且,自己的所作所为还被记录在册,必将为世人所诟病。
用很多史臣的性命,换与之相当的权臣的世代荣耀,有人说,很划算的一笔交易,为什么要质疑任何一方,我说,因为两个就根本构不成利益关系,毁了荣耀后世可以再争取,但那么多平白无故就冤死在皇城内的朝廷重臣就能复生了吗,他们的死,是朝廷的一大损失,更是天下的大丧,又怎么能用其他的结果来衡量呢。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和家父在谈论史官之时所争辩的问题,自这个问题过后,我便开始不再信任家父,因为家父根本不懂得怜悯,更不懂得惜才,为他办事,只会让天下有志之士再次心寒,所以,我主动挑起了和家父的一场博弈,没想到,一博便是这么多年。
陈陌那时候也很尊重史官,通常,在他们换班准备休息的时候,他会备一壶好酒送于换下来的史官,并借此请教一些关于治世的问题,史官只要一停笔,便就有了情感,这畅谈自然是免不了,陈陌也因此学了不少东西,可能也有使馆的原因吧,陈陌逐渐意识到史官特别不受人待见,就想劝说先王开诚布公,让他们有尊严地活着。
可先王说不让,理由也很现实,一旦公布他们的身份,那些权臣就会骚扰他们的家族,甚至不惜假借公权灭其族人,这样将会让他们更加心痛,陈陌又仔细考虑了一下,终究是以为不妥,先王也不再搭话,直接派人把他赶了出去,或许是因此心生恨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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