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街的小酒馆今日里很是热闹,小酒馆门廊下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里三层外三层围满的是看热闹的人。有斥责声,有拥堵声,还有低微的窃窃私语声。
戴着苏府府徽的马车赶到小酒馆的门前的时候,围观的众人下意识的让出一条通道来,仅容一人行走的通道。苏璟迈步下车时,看到的就是这一番情形,小酒馆门前围满了人,看不清里边是什么情形亦不清楚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余一片窃窃私语声。
随着苏璟下车的声音响起,围在小酒馆周围的人群悄无声息的停止了议论,纷纷望向自马车上下来的苏璟。
苏璟一身白衣,耀眼夺目,顾盼之间自有一番气势和风韵。苏璟缓步向着小酒馆的方向一步一步踏走了过来,围观的人群便纷纷向左右两边退去,不知不觉间已再为苏璟让出一条比较宽敞的、通向小酒馆的道路来。
苏璟已抬眸望向小酒馆的门口,小酒馆门楣上方悬挂着的绿竹板上刻有“余香”二字,刻痕不深却颇有余韵。门口上站着的是一位身着灰白色衣服、年龄大约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女,一脸的嫌弃和薄怒充斥眉间,跪着的是一粉衣女孩,一脸的颤抖和害怕,隐隐约约中有一种孤寂和害怕,眼含泪光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怜惜之心。
酒馆门口铺陈开来的是残碎一地酒罐残渣和浓郁香醇的酒香,眼见着人是越聚越多,灰白色少女目光很严厉的、略带狠戾的责怪的神情,狠狠的瞪了粉衣女孩一眼,转身向着酒馆内走去,随手准备关门闭店。“姑娘,留步……”苏璟唤道,灰白衣女孩略略停顿身子答道:“今日无酒可售,兄台明日请早……”说完,继续向酒馆内走去,刚走出了几步又回头说道:“这位公子,今日之桃花酿都被这疯丫头砸了,点滴不剩……”说着用手指了指依然跪在一旁低着头的粉衣女孩平静的说道。“你若是能将她这小无赖带走,小店将为公子免费提供三日的桃花酿,免得我这好酒再被她无辜糟蹋……”回过身,灰白衣少女似笑非笑一副很是认真的表情看着苏璟问道
“你似乎无权将她送人?”苏璟亦笑问。
“她砸的是我的好酒,毁的却是我的招牌,莫非公子以为我这小酒馆是可以任人欺凌的么?她砸的酒总是需要赔偿的,至于是怎么赔偿的,我还是有权利做主的,可我终究是不能留她再来毁掉我的甘醇好酒。再者说你若是不同意带她离开,我的桃花酿以后一滴都不卖给你,你可要想好了,再做决定!”灰白衣少女笑容越来越认真,要挟的态度很是明显。
苏璟扫了一眼略微张扬的灰白衣女孩,便开始打量着跪在一旁的粉衣女孩,那粉衣女孩衣饰半新不旧,面色苍白,静静跪在那里默不作声,仿佛对二人决定他的去留毫不介意,对周围的窃窃私语听而不闻。
苏璟驱步上前,半蹲身形,正打算详细询问女孩为何要砸人酒馆毁人招牌?一双如受惊小鹿一般带着雾状的水汽,眼眸深处有着似有千言万语和无限委屈便直接映入苏璟的眼帘。
瞬间,只是一瞬间,苏璟内心深处还来不及触动的神经慢慢触动了,本来打算拒绝的话有些说不出口了,只因为那一双含着薄雾的眼眸。待静下心来仔细琢莫一番,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而已,带回去便是,随便找个院落,饿不着她便是,半年期限一满,随意打发了便是,不过是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无需纠结。
想到这里,苏璟便不在做任何纠结,站起身来,对着酒馆女孩微微颔首,转身吩咐道:“观止,带上人,回府。”
当苏睿骑马赶上来的时候,马车已转过方向,赶往回府的路上,苏睿转过马头一并跟随着马车打道回府。苏睿那颗噗通乱跳的心跟随着马车的回转终于又跌落回到胸腔,回归原位。
马车入府,转过外院再入内府,停在了后院小书房的踊路上,苏璟下了车后,唤住正准备驾车离去的观止,并吩咐道:“在外院寻一干净宽敞屋舍,将人安置妥当,派一婢女伺候饮食起居,记得半年后安全将其遣送回家便是。”
观止应声说道:“是。”领着自家少爷的吩咐,带着粉衣女孩奔向前院稍作安排,安置妥当后匆匆向自家主子禀告自己无意间所获得的、关于那名女孩的信息。
书房的门虚掩着,观止轻轻叩了叩门,随着苏璟的一声“进来吧……”观止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微半躬身,双手回扣便直接说道:“回公子话,那女孩名唤红豆,家住南山脚下,是一名哑巴,随身带来的只有一只黑猫,现今已被奴才安排在前院二等房舍内,暂居……”
“知道了,退下吧。”苏璟道,观止应声退出书房。
五月十四,月在青云后,月并不十分圆满,还有一些黯淡和残缺,不到十五月圆夜,总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残缺跟随着的。月上柳梢头的时候,苏京城城主一脸风尘,急匆匆的赶回府中,还来不及洗去奔波数日的仆仆风尘之色,便被苏睿逮住,带入城主府的大书房,详详细细的将苏璟第一次走出府衙,并带陌生哑女入住城主府,事无巨细一五一十一一禀告。
苏不患看着自己小儿子皱着眉头一脸紧张如临大敌的模样,并没有做任何安慰,只是拍拍苏睿的肩膀以是安慰,沉声问道:“一来一回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苏睿答道:“是,一来一去之间风平浪静。”
“睿儿,你哥哥做事自有分寸,你无须紧张担心,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我们既然阻止不了就顺其自然吧。我会抽时间去看看你哥哥的。”
苏睿答应一声,匆忙离去。
刚刚逮了一只不知从哪混进府里黑猫的苏睿急忙退出书房奔向自己的住处。只是除了空荡荡的房间什么都没有,只是墙角那突然冒出来的那个破破烂烂的洞是怎么回事?气急败坏之下,苏睿怒生呼喊着自己的小厮,“庆儿,庆儿……”听见自家主子的呼喝,庆儿急忙飞奔而来,只听得苏睿用气急的声音吩咐道:“带上人,满府衙里给我找猫,那只猫全身黑色,全身上下无一丝杂色,他那双眼睛灵动得很,如黄金一般闪闪发光,很好识别,别抓错了……”庆儿呆了呆,从没听说过府里养着什么猫猫狗狗的啊?就这么一个发呆的瞬间,苏睿大声斥责道:“还不快去,等着我亲自去麽?”苏睿的大嗓门很成功的嚇了庆儿一跳,庆儿急匆匆离去,准备带人去抓猫,可是去哪里找啊,目光斜斜盯了自己主子一眼,不过是一只猫罢了。但还是依命四处寻找。
洗漱干净后,城主苏不患简单处理了一下最近几日积压的公务,便对着站在门口的苏府管家苏安说道:“苏安,去把璟儿今天下午带回来的那个丫头,带过来我瞧一瞧……”
“是。”苏安领命离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名粉衣女孩紧紧跟随在苏安身后,缓步而来。
只是轻轻扫过了一眼,便让苏不患心头一震,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欢喜之情,压抑住心中满满当当的欢喜,苏不患站起身来吩咐苏安守在书房的门口,不得让闲杂人等靠近书房半步。平复了一下心底紊乱又复杂情绪。细细打量静静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女孩。
苏不患压制着激动的心情,亲自搬了一把木椅放在粉衣女孩身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稳后,柔声说道:“姑娘请坐……”粉衣女孩福了福身施半礼后,稳稳坐在了木椅之上。看着粉衣女孩安稳坐好后,苏不患有些心情忐忑的问道:“请问姑娘芳名?”
粉衣女孩站起身来,很有分寸的施了半礼后,走到苏不患书桌前,拿起书桌上的早已沁润好笔墨的毛笔,在铺陈开来的宣纸上写道:“我名唤‘红豆’,与贵府璟公子与十二前有婚约在身……”用尽笔墨应答后,退后半步,从脖颈上摘下一枚琥珀色玉佩,递与苏不患手上,便安安静静的看着苏不患,等他做出下一步的决断,是如约承认婚约还是另有决断。此时,红豆心中,亦是充满忐忑和不安。
苏不患接过红豆递过来的玉佩,一双眼睛便牢牢的被这枚玉佩所吸引。那是一枚琥珀色的玉佩,玉佩中间一朵红色的祥云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红而热烈,又带着一股生生不息的力量充斥其中。
苏不患心中狂喜,口中不禁感叹道:“正是这块玉佩,我的璟儿有救了……”压下心中大喜,正准备说几句客套话,便将红豆遣送回房,想不到的却是红豆已再次向前迈了一小步,继续在宣纸上写道:“城主既然已经确认并认可红豆这枚火玉玉佩为真,不是赝品,可否将当年的冰海玉佩归还?”
红豆一脸执着的神色莫名让苏不患有些紧张,冰海玉佩与火玉玉佩同是价值连城般的存在,当年以两枚玉佩作为订亲之物,并不是塞责敷衍之意,如今玉佩归来,盼得能救璟儿一命,看这情形若是拿不出那枚冰海玉佩,这哑女身后的势力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如此,璟儿便真的娶了这哑女不成?沉默良久,又仔细琢磨一会,事在人为,只要有命在,其他的,都算得大事。
苏不患素有谋略,心中既有了决断,当下便不再犹豫,看着红豆眼中期盼的目光便安抚道:“不急,你且等等……”
转身离开座位,推开房门对着站在门口守护的苏安吩咐道:“去把璟少爷叫来,就说我有事找他。让他前来大书房”
片刻功夫,苏璟带着观止跟随在苏安身后,匆匆而来。进得书房看到安安静静坐在木椅上的女子明显一愣,不过是眨眼功夫便恢复了以往平静如水的模样。
躬身而为礼,苏璟以半身为礼,礼毕起身,坦言说道:“爹爹如此劳累,且留在军营歇息一夜便是,何须如此劳累匆忙回府,孩儿身体并无任何异样,却累及父亲受累,如此,便是孩儿的罪过。”
苏不患大手一挥,大笑而言:“哪里是为你挂心惦念,不过是年龄大了住不惯军营驿站罢了。”
苏璟心里何尝不明白,爹爹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病了多少年便累及家里人挨多少的累罢了。如此,跟着一起装糊涂便是了。
便笑呵呵开口言道:“父亲是老当益壮,哪里老了?”苏不患闻听此言心中大乐,哈哈而言:“父亲不老,父亲不老,父亲还等着你娶媳妇,我好抱娃娃呢。”
苏不患此话一说,苏璟闻言急忙闭嘴,书房内毕竟还有一个女孩在,虽然是一个口不能言的,可关键人家耳朵很好用的,不由得脸色有些泛红,真的是很尴尬的好不好。便忙阻着父亲的胡言乱语,忙岔开话题说道:“父亲,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