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怜儿此时正在马车里给月儿讲述国公府的人员分部与各院间的一些明争暗斗,今天是她生产后第一次回娘家,显得有些激动
侯君集在朝堂上力挺女婿尽显大将军护犊子的秉性,但两家的联系其实并不紧密,虽然安侯在长安有宅,但侯爷的家人很少踏足京城,多数时间都宅在封地,最多逢年过节时夫人会进京给父母请安,这种互动在她肚子显怀后也停止了,家族中的后辈子弟更是很少接触,侯家的族人看不上李家子弟们破衣烂衫的寒酸,李家后辈更甚,他们学了一年多科学,又督工建造封地,自以为掌握真理,除了自己师兄弟,看谁都像看傻子
由于家中只有妇孺,所以来安平侯府拜访的多数是夫人小姐这样的女流之辈,就算是侯君集也只是在女儿生产后去城外抱了抱外孙,且未做停留,连夜就回了长安,家中没有男人自然要注意门风,像皇家那么豪放的做法很多自诩书香门第的世家是接受不了的
马车上的侯怜儿意气风发,她产后第二月就想回娘家,但婆婆一直让她好好修养,今天终于可以进城显摆了,看看自己,左嫡子,右小姑,赏赐在腰间,诰命在胸口,完全就是一派宗师啊,前些日子娘亲来看望外孙,说起父亲刚纳的一房小妾满脸怒气,一个商贾的女儿,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分不清楚大小王了,还反了她了,这回有自己和安侯世子撑腰,收拾不死她
李安不知道妻子这会正带着儿子张牙舞爪,他今天接待一位重要客人,新任沧海道总管柴绍
两人寒暄一阵,柴绍谢谢李安前段时间对长子柴哲威的照顾,因为押送火药的功劳,柴哲威得到升迁已经去左武卫任职了,为了儿子,柴绍还给陈咬金送了一副名贵字画,知道张亮倒台的内幕,他也不敢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拿长辈的架子,完全是平辈论交的口气
李安对柴绍也是恭敬有加,一个劲的夸赞柴哲威,就算出于对平阳公主的尊敬,这种态度也是必须的
两人寒暄一阵,柴绍开口道“出京前侯君集说长青有事找我,本来一早就该来蓟州,只是前段时间刚接手水军,诸事未顺才拖到今日,长青莫怪”
李安忙抱拳说到“国公能来,李安感激不已,不敢提及怪罪”
这柴绍接手水军两月就能把安插人手,清除异己的事做完,看来不可小觑啊,张亮若是知道自己辛苦十几年的成果被他两月拆散不知作何感想
柴绍继续说道“不知长青找我何事,还要劳烦侯君集开口”
李安看他直接,也不藏着,直接挑明“国公信任沧海道水军,我蓟州以后要发展水运,还请总管能保证蓟州来往商船的安全”
柴绍听了他的话,沉思一会开口“并非驳你面子,但兄弟们也要吃饭,朝廷不重视水军,一直以来物资粮饷都少于各卫,张亮能横行黄河就是因为能给大家弄来财货,若是断了兄弟们财路,我这水军总管怕是并不好干啊”
柴绍一番话算是掏心窝子了,他之所以能这么快扫清张亮旧部与残存势力,多亏了长安城中老牌勋贵们的帮忙,这些人被皇帝打压多年,族中后辈子弟得不到重用,积压了很多人才,有了他们的支持柴绍才能迅速在黄河站稳脚跟,但这种支持是需要利益支撑的,张亮当总管时每年有那么多钱财入账,若柴绍当了总管反而养兵都成了问题,那他在黄河也蹦跶不了几天,手下将士离心是必然的
李安听了他的担忧,笑了笑说到“要说敛财,他张亮算个屁,不过是靠着勾结几大世家垄断水运,时不时的抢劫一下过往的商船,这种竭泽而渔的赚钱方式只能说明他脑子有问题”
柴绍听着他的话有点反应不过来,贵族之间就算有仇怨也不会如同泼妇骂街,这小子看着一表人才,怎么骂人比自己还土匪
李安不管他内心受到了什么样的冲击,继续说道“公爷您想想,张亮刚接手水军时还能通过抢劫河运的商人来赚钱,但时间长了,商人们都不走河运了,那他每年这么多钱是哪里来的呢”
柴绍想了想说到“当然是他们一起合作的世家送给他的”
李安继续道“当然是世家送给他的,但您仔细想想,各大世家垄断河运真的能挣那么多钱么,他们不光要养活水军,还要资助张亮在两岸官场和朝中人脉,这需要多少钱,光靠垄断河运生意能够么,如果不够,为什么这些世家明知道是赔钱还要继续资助他?”
柴绍听了李安一番分析,低头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不是为了河运,那是为什么,如果说为了水军兵权我绝不相信,张亮也没那个胆子用兵权和别人做交易,这一点我能肯定”
李安接口“以前我也很迷惑,但前段时间我突然想明白了,您不知道,蓟州有一处宅院,曾经是御史傅锐养老之地,但他致仕回乡三年后全家都被水贼屠灭,惨不忍睹”
柴绍睁大眼睛说到“你的意思是?”
“没错,他们应该是被张亮所杀,我翻阅卷宗时曾发现,武德七年,傅锐曾弹劾魏州吴家高抬粮价,使蓟州粮价如金,饥殍满地,太上皇为惩治吴家,将其家族嫡子吴光斩首弃市后往蓟州运粮赈灾,当时赈灾的主官就是太傅李纲,吴家名声也曾恶臭一时,
那傅锐乃是蓟州士子,中举后不忘乡情,不忍家乡父老饿死荒野而直言发声,却不想为此赔上一家人的性命啊”
李安说起此事心中怒火万丈,柴绍听了他的话,自言自语道“怪不得离京时陛下……”
随机他反应过来,看着还在生气的李安说到“长青与我说这些何意,你放心,我绝不会坑杀同僚”
李安整理情绪,继续说到“张亮出任水军总管时心思肯定也与您相同,若说他本性十恶不赦我也不信,但他目光短浅,伙同各大家族垄断水运致使商船绝迹,为了继续维持水军开销与朝中人脉,只能向各世家伸手,人家自然不会白白给他,受制于人就成了必然”
柴绍继续说道“也有可能是这些世家自己动手,不一定就是水军将士们干的啊,刑部都说了是水贼”
虽然心中已经相信李安的话,但身为总管,还是要为自家水军说话
李安笑了笑说到“各家族可能会豢养些死士,但这种屠家灭口的事他们绝不敢自己派人去做,只要陛下发现有人敢用武力挑战他的权威,这些人就免不了西市走一遭,所以他们只能用陛下的家事做文章,让陛下忌惮悠悠众口不敢轻易动他们,但只要是家族,总有些事是需要武力解决的,他们虽然没有兵权,但花点钱就能让水军上下奔波,张亮这样的蠢货就是人家手里的刀子,哪怕他再忠于陛下,有些事也是说不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