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我知...”我应,却早已哽咽,大哥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是有所回报。一朝平步青云、不再为富家公子中的蝼蚁、不再看那些暴戾恣睢恶人的脸色。
父亲当晚开了两坛女儿红,他与大哥饮酒论事,而我与母亲仅食菜不语。此景虽平淡无味却令我心驰神往,只可惜或再也无法与从容回到曾经了。我见大哥虽欣喜若狂,但神色还是掺杂了几分忧愁,我想他也是想念从容的。
“如今我也得了官名,才人也算多了一个依靠。”
母亲听闻,眼眸垂了下来。
“母亲不必担忧才人,这后宫之中失宠的女子太多了。如今陛下独宠刘皇后与杨淑妃,这二人情同姐妹、共进退、共荣宠。至少现在,陛下的宠爱是其他妃嫔是如何也夺走不了的,只能静观其变。”
“我曾见过刘皇后,倾国倾城、绝美无双。难道杨淑妃也如此娇美吗?”我问。
“我的好妹妹,如果人人都如刘皇后娇美,岂不是出了大乱子。杨淑妃虽不绝色,但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陛下东封、西祀,凡巡幸,杨淑妃皆伴随左右。这样深情温婉又智慧的人,怎会不得圣心呢?”
我言是,不禁为从容担忧。眼下三足月之期将至,此子保住,便可平步青云;此子若失,则永无出头之日。
夜晚我本在房中,不知为何心中一动,出了房间。长廊一片清冷,小厮丫鬟早已回房歇息,只剩幽幽的几盏灯,将寒夜照射得影影绰绰。
“大小姐!”早归拿着披风跑来,“怎的就这样出了屋,夜里风凉,小心受了风寒啊。”
言罢,她用披风裹紧我,又塞进我手中一块暖玉,我本如覆薄冰,却刹那间暖意融融。我瞥了一眼裹在身上披风,是荣和公子赠与的银狐披风。我轻轻抚摸着银狐毛与暗纹绒布料,回了屋子。
此夜我又梦魇,我见从容抱着肚子,躲在角落里,哭哑着喊阿姐,阿姐;我见荣和公子紧紧地拥住刘娥,抚摸她的万千青丝,刘娥娇美的容颜与他俊秀的面颊贴在一起,荣和公子一刻不停地说心悦她,恳求她不要离开。腰间还挂着那件玉佩,却从未有过流光绸芙蕖荷包的踪迹,而我只能躲在角落里捂嘴痛哭;我见大哥并未得探花,而是落了榜,大哥依旧被纨绔子弟欺负玩弄、嘲讽侮辱,沈家从此落魄不堪;我又见母亲为我三人愁得一夜白发,一蹶不振,重病缠身。
等我惊醒时,正是早归喊我的时刻,她满面愁容,满头大汗淋漓与我背后的冷汗使我如同劫后余生。那梦境是何等真实,使我后怕、使我恐惧。
此后,我畏惧梦境,每夜噩梦不断,惊醒时分如果早归未赶来,就是孤身一人,对着满室漆黑恐惧不已。
刘皇后赠与的玉镯我就戴于腕间了,这玉镯水色极佳、甚至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我知晓哪怕她极其厌恶我,但这玉镯着实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早归总笑称这玉镯与我这素白的小手别提有多配了。
一日荣和公子来与我聊天,见到我腕间带着刘皇后的玉镯,眉间柔和了几分。他嗅了嗅,继而蹙眉,眼神深邃幽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日他走的极早,本与我态度专注的聊天,嗅到香味后却心事重重。
待他离开后,我叫了郎中来为我诊脉。郑郎中进屋后,拿出软帕铺在桌上,又将轻纱覆于我的手腕,轻轻把脉,随后对我说,
“大小姐并无大碍,若身子不适,可稍作歇息就好。”
我点头,又看向早归,
“早归,你先退下吧。”
她欠欠身子离开了,应是知晓我有私事商议,就将门也小心翼翼地关上。
我拿出玉镯,交于郎中,
“这是什么香料?”
郑郎中接过,仔细在鼻下嗅了嗅,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思考,
“有甘松,可以行气止痛、开郁醒脾;还有檀香,适宜理气、养胃;还有些许白芷,解表散寒,祛风止痛。”
我松了口气,看来是我多疑罢了。
“等一下!麝香,还有麝香!大小姐,这麝香分量极少,与其他几种香融合恰当,不仔细分辨是无法知晓的。这香封于玉镯中,若以后有了子嗣简直无法挽回啊!”
刹那间冷意充斥我的身体,她...她连还未有的孩子都策划好了,她还有何事是不敢做的?我忆起荣和公子紧蹙的眉头,讽刺而笑,着关乎他的子嗣,竟未告知我,竟未告知我!
他的刘娥、他的刘皇后,如此心肠歹毒、如此蛇蝎心肠。他依旧甘之如饴、不离不弃、视若珍宝
孙郎中走后,我将玉镯紧紧握在掌心,随后独自出了门,将玉镯埋在花土中。此事倒让我更担心从容,她那样子单纯的人,若被人如此陷害,或许临死都未知是如何被害。那宫墙内的荣华富贵,真的值得如此争夺、勾心斗角、不顾孩子的性命、不顾一切吗?
我第一次在想,那宫墙内的荣华富贵,或许不值得我去肖想了
三足月之期已到,我见母亲这几日食不知味、寝食难安,心里也格外担忧。
很快,陛下的赏赐与从容的家书共同到了。一千两黄金、三匹云锦十匹素锦、两对夜明珠、一对翡翠绿珍珠步摇,一对玉珠紫宝石金钗。
待母亲与我在房内打开家书时,已然是傍晚。
“母亲,姐姐。三足月之期已到,从容宣太医把脉,果不其然有了三月的身孕。陛下喜形于色、眼开眉展,赏赐极多。但也正是此时,李才人也怀胎三月,这本该普天同庆、荣获封赏的好事,被这李氏分去一半,教从容如何不难过气愤。这李氏本为侍女,由刘皇后推举给陛下,自是得宠,赏赐也比从容多出些许,虽不值一提,但却令从容心寒不已。李氏晋为婉仪,从容晋为婕妤,孰轻孰重,已见分晓。”
母亲蹙眉,
“此等小事却耿耿于怀,果真是心胸狭窄、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从容如此怎成得了大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