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入了慈元殿，我只见坐着个穿红衣人儿，如一滴血镶嵌在雍容华贵的凤椅上。周围一干婢女皆低头，姿态恭敬。逾近后，刘娥衣着杏色红绣花立领琵琶袖及红色织金马面，我识得那百蝶翡翠金花簪与圆玉银坠步摇，皆为珍品。
“这便是开封少尹沈继宗的嫡长女沈纯良吧。”
此音宛若天籁，动人心弦，我言是。
刘娥慢慢起身，被婢女搀扶着下了凤椅，那身段似是微披红绸的水蛇，杏腮桃脸、含羞微露、朱唇皓齿、双眸含情脉脉、既天香国色又我见犹怜。我一向以为从容之貌已然是沉鱼落雁，但与眼前的刘娥比起来，只觉得不过清秀罢了。我曾见过宫中的杜贵妃与徐美人，容貌不显，但也算清新丽质，如今对比这刘皇后，却是入不得眼了。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让我起身，然后示意身后的婢女。
“桃儿。”
唤为桃儿的婢女将手中盖着绿布的木盘举高，款步上前。随后一旁的圆脸婢女将绿布掀开，是一个翡翠镯子，水色极佳。刘娥笑着拿起，轻轻放入我的掌心，却未帮我戴上。
“荣和公子如今临近大喜，情理上是本宫的长兄，若不表示一些，倒显得本宫小气了。”
我不敢回话，不知所措地低着头。我不理解为何皇后娘娘会冷嘲热讽，只好低着头，一言不发。
“娘娘。”荣和公子为我解围，“既娘娘有此心，我与纯良便谢过娘娘。”
刘娥再未刁难我，仅是回身坐到凤椅上，与荣和公子话家常，我知晓此时不应留下，就起身告退了。
刚出，我忽而记起手帕落了殿内，赶忙回身去取，正想入内，却听到了他二人的对话，如雷贯耳。
“荣和，你值得更好的女子，何必娶这一个沈纯良呢？她做你的妾室都是三生有幸罢了，尚书之女、大商贾之女、绝色美人本宫皆可以为你赐婚。”
“娘娘，您知道娶谁于我而言都一样，既然纯良与我有了婚约，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了。”
“荣和，你不爱她。”
此时此刻，我躲在墙后，幻想荣和公子会否认，可他并未。
“爱与不爱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在怪本宫吗？怪本宫没有与你私奔、与你相守一生、与你白头到老。可你知晓的荣和，本宫曾经不过是一位出身卑贱、以色侍人的禁脔。被丈夫卖于陛下，又被赶出王府。被送入刘家的那几年，你说本宫本不该被如此对待，愿意待我好，可是....本宫不敢忤逆陛下，更不愿你用性命去赌。”
“娘娘...既然有缘无分，就放手吧。”
“若你真的不爱本宫了，为何一直佩戴本宫赠与你的玉佩？”
这段话使我仿佛如履薄冰，我再听不见任何声音，觉得难以呼吸、难以置信。原来...原来荣和公子爱的是刘皇后。那位娇媚倾城、举世无双的刘皇后，我又是何德何能嫁给荣和公子呢。怪不得...他腰间只佩戴那玉佩，我眼眶微凉，伸手去拭，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我轻轻出了殿，站着红柱边等待，约莫小半个时辰，荣和公子也出了殿。我见他神色凝重，见到我后又挂上微笑，
“纯良，我送你回府。”
我点头应好，步调有些局促不安，他似是没有发现。
轿中，我沉郁地低着头，一言不发。荣和公子温和地看着我，伸手抚过我的脸颊，
“你听到了？”
我愕然抬起头，视线扫过他，然后又重重地垂下。他神情居然未有难堪，他觉得自己知晓也无伤大雅？
“是不是很诧异？觉得这简直是骇人听闻、奇耻大辱，我居然心悦陛下的皇后娘娘。”
我摇了摇头。他紧蹙的眉才舒展开，
“我知晓这是杀头之罪、既然事情已然发展于此，也知道你会胡思乱想。我会娶你为妻，也会忘掉她，你可还愿意跟我？”
“我愿。”
此后，荣和公子见我眼神不再是虚与委蛇的假笑，带了几分真心，但我着实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他的演技更加高超罢了。他腰间的玉佩像一根刺，刺入了我的内心，使我无法呼吸、坠入万丈悬崖。我也不知道那日为何说出了“我愿”。也许是他过于真诚、也许是我的内心不愿欺骗我自己，因为我切切实实地心悦他了。
早归常与我讲荣和公子是一个极佳的夫婿，俊美无双、富可敌国、温柔体贴。
我不知晓如何回应早归，孩子被强落了此等事，在他眼里不过轻于鸿毛；那位皇后赠与的玉佩若是磕碰了，却重于泰山、罪不可赦。我不明白他不在意孩子的行径，却又格外担心他在意而迁怒于我。我鲜少见他面上有除了笑之外的模样，尽管在母亲眼中这是温和知礼、恭卑谦逊，但于我而言，这是我永远看不透他的最好体现。
隔日福禄海来传圣旨，我正梳洗，听闻此事赶忙穿好衣裳，戴了八宝琉璃步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开封少尹之子沈安在于殿试喜得探花，封为正八品官员国子监丞，愿为朕分忧、建功立业，钦此。”
“微臣！接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父亲大喜过望，这是何等荣耀，何等威望。
福禄海笑，“沈大人这次可真是威风了，如今有了小沈大人的协助，更是平步青云、锦上添花。”
父亲喜形于色，命丫鬟交于他赏钱，福禄海对于这满满一袋银子并无反应，仅是收下、道谢。神色自若、毫无谄媚，我不禁好奇，皇宫到底是何景象、是怎样的荣华富贵、怎样的奢侈糜烂。
午膳后，大哥才回来，意气风发的模样令我欣慰且骄傲。整整一年未见，思念贯彻了我的心扉，我自小知道大哥刻苦求学、悟性甚高。如今取得探花，也不枉这多年的努力。
“妹妹！你可知那些寄生于庞大家族狗尾续貂的纨绔子弟是如何看我的？尊重！敬佩！赏识！陛下望我与他共建宏图伟业、师父称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父亲说我不枉为沈家的好男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