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嫡母也总是与我讲,要'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冯惜无叹了口气,“不知纯良可愿意听听我与孟无灾的故事?”
我正了正身子,笑着点头。
“大概是五年前,我正值二五有一的年华,被父亲从乡野接来,刚见到汴梁东京的盛况...”
我的思绪随着冯惜无娓娓道来仿佛身临其境...
“你这小丫头,身为宰相大人之女,怎么却来我家偷菜吃?”
冯惜无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很多的男孩,努了努嘴,有些不满,
“他们都说宰相父亲是这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好忠臣,德高望重,没有人不尊重他,可为什么不连带着尊重我呢?”
“好,那就如了你这丫头的愿。”说着,眼前的小翩翩公子抱拳低头,“朝奉郎之子孟无灾拜见宰相之女。”
“孟无灾?”冯惜无歪了头,“你这名字倒是吉利,我乡下的阿娘告诉我,一人一生无灾无祸是最好运的,你却也贪心。看你对我如此尊重的份上,我就祝你这一生真的无灾无祸吧。”
“可见你是个一根筋的。”孟无灾笑“虽然口无遮拦,但待人极好,你这丫头我交定了。”
听这话,冯惜无有些欣喜若狂
“你...是要与我做朋友?我自从乡下被接来,只有姐姐肯与我交心,但我二人毕竟是姐妹。所以...所以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眼前的小丫头转动着湿漉漉的眼睛,孟无灾忍不住随了她的意,
“是,只是你叫什么名字呢?身为朋友,我总要知道吧。”
“当然!我叫冯惜无,冯你总知道吧,是我宰相父亲的姓氏。你们京城人总爱用诗句拟名,那我就是...'惜春长恨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宰相父亲说这诗句是不愿美好的事物离开,所以希望众生皆惜无。”
“冯惜无...惜无。这倒是个好名字,读'惜'时,会令人嘴角张开,像是在笑,有了这个名字,谁还会迁怒于你呢?”
听了此番赞赏,冯惜无又乐的开怀,
“你说的在理,可是我于乡下的名字是叫'冯间伊'的,是乡下阿娘去村长爷爷那里求了七日才求到的名字。料想我叫'冯间伊'也有十余载,终归是不舍得的。”
“冯间伊,也是个极佳的名字啊。想必这位村长爷爷是个读书人,'忆别离时闻漏转,时闻漏转静思伊'这就是间伊了。”
冯惜无不懂这些风骨佳诗,只得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你为何来偷菜吃?是宰相亏待了你不成?”
她有些不好意思,绕着手指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阿娘每至秋收这日,就会带我去偷菜,若不是这些年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我可能早与阿娘饿死了。今早睡得忘了天南地北,就以为是曾经偷菜的日子,翻了围墙到了你家,却不想一下子就被你抓到了。”
于是孟家与冯府一对懵懂双童的笑语声纵然了二三年有余。
冯惜无14岁,孟无灾16岁时,孟无灾已经知道男女大防,开始有了距离。冯惜无出自乡野,心思单纯。人情世故、世态炎凉于她都是不存在的,又与冯以之姐妹情深,算得上是深闺里的千金。
她喜欢缠着孟无灾,看他俊秀的脸庞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孟无灾17岁时,也正是去年,提了第一个通房丫鬟,叫黄鹂,人如其名。蛾眉皓齿、称得上是靡颜腻理,因为声音如黄鹂一般,所以被孟夫人赐名黄鹂。
说不嫉妒是假的,冯惜无是想嫁给孟无灾为妻,但孟夫人从不看重出身,只在意女子是否温婉懂事、乖巧贤淑。所以她常常用“不得高攀宰相”来多次拒绝他人的暗示。
短短一年之久,他提了七位通房、三门贱妾、一门贵妾。那贵妾还是良家女子,家境清白,因性子乖顺深得孟夫人喜爱。
冯惜无一向没心没肺,可孟无灾每提一门小妾,她都会痛哭一遭。
第七位通房被提时,恰逢秋收,冯惜无着了一身小厮的衣裳,再次翻了墙,不免有些庆幸与孟家是邻居。
入了孟家,冯惜无这才拍了拍衣裳,到了后花园——孟无灾总在那里饮酒赏花。
果真如平常一般,他确实在。
“孟无灾!”冯惜无喊着跑上前,“我有话要和你讲。”
撂下手中的酒杯,孟无灾挑了挑眉,
“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你这个丫头了,可是有事求我了?”
“你...你怎么娶了这么多妾?”冯惜无有些踌躇不安,不知所措。
“娶小妾能有什么理由?怎的?你也要像我一样娶几门小妾?你这贼头贼脑的性子倒也能做出来。”
冯惜无却笑不出来,
“孟无灾。”
“嗯?”他又饮了一口酒。
“你...”
“你...娶我为妻吧!”
这话一出口,孟无灾猛的将口中的酒喷出,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臭丫头可别开玩笑了,要你的宰相老爹知道,可不打断我的腿。况且我哪里敢娶你啊?这孟府的房顶岂不是要被你跳翻不可?”
她生气道:“孟无灾,你就是一个胆小鬼。你可以收了全天下的女子,却唯独不收我!那我偏要缠着你,要你头痛、要你心烦!”
...
“所以我就一定要缠着孟无灾,谁叫他偏不喜欢我。我知道前些日子他去向纯良你提了亲,所以我更要去闹,闹得他鸡犬不宁才好。”
冯惜无嘴上不客气得很,却早已流了泪,见一眼泪滴在手背上,才赶忙胡乱拭了一遭。
“惜无,你不是没心没肺的,你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我舒了口气,“你是心悦孟无灾的,他可知晓?”
“孟无灾?他如何知道,就算他知道了,也会装作不知情的模样。”
“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迟早是要后悔的。”我说。
冯惜无只管抿唇笑,
“怎会,我这性子我个儿最清楚了。我觉得纯良不该想我,所以来寻我的时候我会赌气。自然我也认为孟无灾不心悦我才好,他若心悦我了,我可能还会难过呢。”
她这副模样倒让我知晓,她是在强颜欢笑罢了。
“我自幼生在乡野,只有乡下阿娘照顾我。她说从未后悔遇见过我爹,阿娘告诉我,我进了城里后第一个与我做朋友的人一定是真心待我好的。而孟无灾就是第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