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吗?姚斌征住了,脑子里的泥像遇到水似,糊成一片。他支支吾吾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能看着你们有难……我是说,任何人见到这种人都会激起杀人的冲动。”
不能怪姚斌口齿不清,似乎难已开口,实在是他来醉梦苑也不过是偶然,没有任何立场和身份管醉梦苑发生的任何事。
“任何人吗?”明月春冷笑道:“公子怕不知世上人情世故的无常。不过也无妨,这场变故,醉梦苑目测一个来月也不能迎客,正好给灭海贼行动一个契机,让民女可以大大方方将姑娘借出又不怕影响醉梦苑的生意。”
话虽如此,姚斌也明白,这不过是随遇而安的心态。刚进醉梦苑姚斌就精神一恍,这里的格调与氛围不是明月春一句“迎合客人兴趣”就能应运而生,主人究竟穷尽了多少心血,才有这样的辉煌呢?
这样的辉煌被破坏,姚斌这个外人尚且觉得心痛,况且是一手经营的明月春。
眼看着毁坏得差不多,黄料满意地点点头,视意收手。
“怎么呢明月春,不给你点教训,你这臭婊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明月春十分镇定道:“人不人物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黄老板,你把我这当欠钱的砸了一空,不知黄老板准备怎样收场?”
黄料原就是逞一时之快,一时之勇,并不作多想。不过他也不畏惧,不就一间青楼,又不是什么高官后院,砸了就砸,又奈他何?于是撂下句:“这就算怠慢本大爷的小小惩罚,如有再犯,你们醉梦苑老老小小的花姑娘一同给本大爷进牢房侍候那浑身脏兮兮的乞丐。”
说完扭头就走,步履急促,仿佛多待一刻便会引火上身。
他是醉梦苑的熟客,甚少见有滋事,早有耳闻,明月春行事狠辣干脆,虽然眉目传情,情意绵绵,却是绵里针。一张朱唇柔柔弱弱,倩兰萦笑,但笑里藏刀。
醉梦苑历来的名声就不好,诽谤众多。可青楼名妓不是正规的酒楼茶馆,注重名声口口相传。
秦怀大巷是什么地方?一个释放欲望、承载虚假和享乐的罪恶之城神秘之都,是一只让人一边唾弃一边迷失其中的伦理之外又常情之内的方向船。这个复杂的地方越危险越神秘,对男人的吸引力也就越强盛。
“且慢……”
身后传来明月春的呵令,面前已被宁柯其几个丑八怪拦截去路。
“该死的……”黄料低声骂道:“罢了罢了,明月春,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本大爷可以赔偿,但大爷看不顺眼那群狗,你把他们都赶出去吧!否则,大爷一个铜板都不会出。”
哼,到现在还拎不清事态发展的走向!明月春的丹凤眼咪成半节,厉声道:“关宁老板什么事?是你砸的就得你赔。”
黄科不甘心被一个低贱的妓女钳制,便怒目圆睁道:“本大爷若是不赔呢?”
明月春听见后,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不怒反笑,笑得前俯后仰,眸光中全是不屑。
黄料只觉得那笑声犹如冤魂鬼的号角,让人毛骨悚然,鸡皮疙瘩竖立,触电一般颤栗。他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自量力。”明月春收敛了张狂的神态,转抑郁为柔情似水,轻声道:“黄老板是上流阶层,有名望有声誉,满屋堆砌着金银。我等就丢人现眼了,虽身无一物,但无所畏惧,欠债不还,我们就状告知府,就算得闹满城风雨,也在所不惜。到时候周都上至高官权达,下至贩夫走卒,通通议论黄料是何等的无耻人物。不要想着只手遮天,当过官就敷衍过去了,老娘有的是法子治你们这些污垢,这层官不肯主持公道,我就往上层告,再不然就找对黄老板有成见的官老爷……嗯,听说黄老板之前是王三子罗修一派的,现在朝堂上,对黄老板有成见的,应该不难找。”
明月春的话虽然霸气凛然,但却没有张牙舞爪之态,反而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一颦一笑,娓娓道来。只是中间那种反差,着实让黄料毛骨悚然,好生后怕。今非昔比,他再也不是那个威风八面的官大爷,如今若不是看在程武的面子,又有谁正眼看他?他在官场丧失的尊严,妄想在风花雪月里找回来。所以他在这里变得异常敏感,他要所有人都阿谀奉承,稍有反抗,动辄打骂,重则——曾经有过第一次,在盛怒之下,一晚上亲手掐死了两名卖艺不卖身的琴娘。
倒不是说黄料要强迫琴娘屈服,事实上起因很简单,那日黄料正约了一群好友在花船上议谈,两名琴娘一正一反唱的是戏曲《霸王别姬》。
霸王别姬本就不是欢快的曲子,那琴音凄婉,如泣如诉,黄料一时间竟听得入了神。
当琴娘声情并茂演绎至楚军误中埋伏,彭城失守,霸王奋战救虞姬,兵败乌江,张良楚歌吹散八千弟兵,虞姬也为羽霸业,自刎营中,勉羽逃过江东,整兵复仇。羽想渡江出师以来,百战百胜,悲痛今日一败如此,军败妻丧,无颜过江重见父老,遂拔剑自刎之时,黄料入戏太深,不忍见结果,发狂似地要琴娘换唱别的。
实在不是琴娘傲慢,沦落风尘苦练《霸王别姬》一出,赖以生存,其他曲目皆都不会。可黄料却认定琴娘是眼高手低不肯用心服侍,怒火一燃而起。
起初黄料那些好友还拦着,见他怎么劝都不肯罢休,无奈任由他将一腔积压的愤懑迁怒在两名无辜的柔弱女子身上。
好友也没想到黄料会如此凶残,毕竟因芝麻大小的事而起,以为他赏琴娘几个耳光就完事。岂料一不留神,黄料用力过度,一左一右活生生地扭断了卖唱女的脖子。可怜那命苦的琴娘,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犯何错,因何故。
这件事发生在程武回周都之前,被黄料的嫡姐、程武的夫人黄氏镇压下来。黄料最后交心的朋友,也因这件事疏远了他。
也因为这件事,不小独自经营的花船,级别低下的小馆都惧怕黄料。明月春结合黄料的遭遇一眼就看破他不过是只纸老虎,抓得住他的胃口,他会比小猫小狗更容易摆布。
可能是明月春的安排太过合乎心意,花钱流水的同时,黄料不免得趾高气扬,得意忘形,自以为醉梦苑一众都是依附男人身后的弱女子。
结果这误判令黄料闹了今晚这一出,此刻他终于了解到明月春的真正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