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曾经德明年少无知才会叫得如此亲切和诗情画意,现在德明只会骂它“鸡肋”——食而无味,弃之可惜。
倒不是说雪红梅脱离了预想的范畴,是匹极其平庸的马匹,德明才厌恶它。
恰恰相反,它的本领是集父母亲之强的增强版,疾如闪电,体力韧劲,追踪和带路力一流,论实战来说,是挑不出毛病。可它也不是完美的,正是因为德明当心肝宝贝对待,雪红梅长成之前,天天往皇家马场跑,以至于那家伙养成了骄横、唯我独尊,娇生惯养的臭脾气。
那次,德明突然心血来潮想试试雪红梅的实力,于是找来二十匹快马与之比试。值得一提的是,在雪红梅岁半之前,它没有经过任何的训练,每天悠哉游哉地过着幸福的小日子,并且有专门照料的随从带出马棚溜达。
所以当半矮的雪红梅和其他高大健硕的马匹并列站一排时,它是懵然不知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事情,不安的红蹄来回踱步。
这种情况好比培养在温室里的鲜花,突然有一天主人把花儿移植出烈日之下,说要看花儿和杂草哪个生命力旺盛,这不是胡闹吗?
眼瞧着哨声一响,众马齐发,呼啸而出,留下手足无措的雪红梅。
也就是雪红梅天赋异品,耳边不同寻常的疾风,激起它好勇斗狠的天性,令它马上意识到这是一场较量,于是迅速奋力直追,将一匹又一匹的快马甩在身后,眼看就要追上最前面的两匹,终点已到,比赛戛然而止,雪红梅最终荣获第三名。
面对这个结果,钰公主是鼓掌称赞,以雪红梅这个年纪取得这样的成绩,已是惊为天人。
可雪红梅不服气啊,平常目中无人惯了,哪能忍受被别的同类比下去?当即狂性发作,只听得它“嗷嗷”长啸,发怒似的乱跑一圈,忽然猛地撞向第二名的马儿,强大的劲力,不但让第二名受创,还连累了左侧的第一名,两马一起应声倒地。
在场的太监官吏都愣住了,连忙散开,畜生发起狂来可不是人力可以控制。
也是多亏雪红梅,钰公主生平第一次偷窥到马儿打架。只见仨马混乱撕打一块,不停地撞击、踢脚着敌人,已然斗红了眼。那雪红梅以一敌二,弱小的身躯却丝毫没有后怕之意,反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心中有无限的怒火涌上心头。
正常的情况下,马匹三岁成年,战斗力巅峰是十一、二岁左右,第一、第二名便是处在最强劲的时期,却只能与年仅岁半的雪红梅战成平手。斗至最后,拼的就是体力了,雪红梅凭借着倔犟的本性,活活累死了那两匹上等好马。
其他人见状,像是习惯了这般大场面似的,不慌不忙地上前收拾残局,只留钰公主在风中惊掉了下巴。
虽说早有耳闻,她的雪红梅性子骄横,桀骜难驯,甚至对生活要求特别高,非清溪河的新鲜草不吃。
德明从来都是不以为然,多花点银子就好了。非清溪的新鲜草不吃是吧?她就在宫外林中请人开凿出蜿蜒的渠道,两道铺种鲜草,专门供雪红梅使用。尽管这次出了“马命”,还是“一箭双雕”,可这不是恰恰证明她家的雪红梅与众不同、英雄出少年吗?
钰公主那时还美滋滋,想象着腰间一壶酒,胯下雪红梅,仗剑天涯,该是多么美妙的一幅画。可真正领着雪红梅踏上江湖,德明就恨不得扇自己耳光——她家的雪红梅非清溪的鲜草不吃,外面的世界哪能处处都有好草?行至荒山野岭,有点绿色植物就不错了,但雪红梅愣是不吃。
好嘛,不吃就不吃,德明可不惯着它,反正饿的又是她。但雪红梅也不是个苦水往肚里咽的主,它饿了就会呜叫,哀怨的叫声整宵整宵地在德明的耳畔前回荡,搅得德明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得已,德明在江湖游历的半年,每到一处,先行打听哪里有清澈的溪河,撑死那讨厌鬼才能有心意干别的。
除此之外,雪红梅还特别会来事,身娇肉贵得很,磨蹭点皮,要擦药。马背粘贴点泥土吧,非要清洗干净。时间一长德明就纳闷了,马背脏了,它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一来二去没给它清理干净,那货脾气就上来了,不让骑,一上马,就如羊癫疯般抽抖,德明的一身好轻功,也未能驾驭得了。
唉,德明无奈地行李放马背,拖李马绳漫步在绿荫丛林里。
大道上,不断有飞奔而过的绿林好汉被“有马不骑”的奇怪现象吸引,回头的目光带着“父子骑驴,有驴不骑”的耻笑,一次又一次地刺痛了德明,让她气不打一处,执起皮鞭,照着那罪魁祸首一顿狠扁,痛得那雪红梅“嗷嗷”惨叫,恨不得多生四条腿,好逃离苦难。德明清楚它的速度,便一个鱼跃跃到它跟前,下狠手,皮鞭沾凉水,一鞭腿一鞭前额又一鞭马身,扰了它的心神,乱了它的方向感,疼得它泪流满眶,却只得原地打转。
小样的,德明风里雨里都过来了,还治不了你这个畜生?
不过雪红梅的脾气也是又硬又臭,见逃脱不了,索性四肢一软,半躺半趴在沙土下一动不动,倔犟地任打任骂,似乎在说,有本事就打死我。
德明伸脚就是一腿飞去马肚:走啦。
雪红梅扭过头去,看都不看她一眼。德明刚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又被激燃——哼,不走正好,姑奶奶不伺候了。
之后德明便负气往西走了半小时,长叹一口气,边原路返回边骂骂咧咧,讥讽自己狠不下心来——毕竟雪红梅是自己费尽心思才得来不易,且万中无一、千金难求,带出去倍增面子。
从此,雪红梅喜提“鸡肋”称号,荣升一匹让德看着生气,又无可奈何的“讨厌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