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笑美媚留冰清,春梅露璐承雨恩。醉梦苑金漆大字牌匾下,左右两边狂草潦潦地飞舞着这样一副对联。
看着这副象征着皮肉欢笑的对联,德明陷入了无限的追忆当中。她第一次到秦怀大巷醉梦苑,是十岁那年,被人欺骗拐卖来的。
理玄国有一条通南至北的主力运输河道——秦怀河。秦怀河靠岸呈两端,一端是码头,另一端是举国闻名的涟漪春光温柔乡。
这里的美女如昼夜繁星般璀璨。这里的风流客似秦怀河滚滚流涌的海浪一样,经年不衰,络绎不绝。这里的姑娘姿态万千,有花船接客,也有月下柳絮抚琴卖唱、一曲惊鸿舞三千。
最高档的,莫过于岸上华丽奢靡的秦怀大巷。当黑夜骤降,秦怀大巷便红灯高挂,彩旗飘飘,毅然矗立着一幢幢灯火通明的高楼,里面无一例外地传出欢声笑语,莺歌燕舞,好不快意潇洒。
但这个带有传奇色彩的混沌地方,只有在黑暗中才如梦如幻。若烈日当空下,基本上都是大门紧闭,水静鹅飞,简直像干枯乏燥的沙漠般寂静。尽管被阳光普照着,却没有一丝生机的气息。
醉梦苑是秦怀大巷众多妓院中算得上顶胜的一间。全赖醉梦苑老板娘明月春苦心经营得出的结果。她是一个内心富裕、有智慧,有谋略的女人。
德明一生之中,最敬重最佩服的人,第一个是广尊太后,第二个便是明月春。虽然明月春已经三十出头,过了女人一生中绽放最美的时刻。但时光明显是善待她了,让她饱经风霜暴雨后,沉淀出令男女俱往的成熟、魅惑、知性和从容。
与其他威逼利诱姑娘接客的妓院不同,醉梦苑从不强迫任何一个女孩。明月春自有一套催人心魔的方法,她买姑娘从来不买十二岁以上的,即使对方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不经她手调教长成,她是不信任的。
那些买来的丫头,进醉梦苑第一天,明月春就明确地告诉她们这里的准则:进了醉梦苑,以前的观念和名字通通给我摒弃。我会给你们取动听易记的代号,以花、草、动物为号。号名后冠一个醉梦苑的姓,接客的姑娘姓楚,陪客人过夜的姓春。放心,你们只需要端菜打扫干些杂物,闲时会有专人教导你们学习房事技巧和各种声色才艺。只要你们听话懂事,不给我制造麻烦,就算你们是我买来的,我一样会付予你们工钱。工钱的一半,会扣除日常生活的开销,另一半可以接济家里或存着。接不接客是你们的自由,若三十岁了你们当中仍有人保持清白,卖身契我会还给你们,从此两不相欠。
明月春自十多岁接管她佬佬的青楼开始,就标榜着慈狠相宜的态度。慈,她待人接物向来大气。狠,醉梦苑有十条神圣不可侵犯的规矩,倘若踩到明月春的雷区,就算是当红花魁,裙下之臣无数,她一样眼都不眨一下就转手把你卖了。实力警惕着众人,什么叫做可以捧你上云巅,也可以打你下尘埃。
德明曾经愚昧地嘲笑明月春的经营方案,真真的“仁慈”,太过民主和温和,哪有姑娘愿意自毁清白接客的。
不识庐山真面目,你对客观事实只有表面的认识——明月春道:进了秦怀大巷哪有清白可言,就算拼尽全力不染污秽,世俗的眼光也不会相信。那些刚买来的丫头虽然不用献媚陪客,但是每天得帮忙端菜送酒,在花姑娘一旁伺候着。在这种劣迹的环境长成,出落得越水灵,骚扰的客人也就越多。他们会趁着丫鬟们倒酒的间隙,抱住、言语调戏,各种无耻下流的方法挡住了去路。在起哄声中,不自罚几杯酒水,根本脱不了身。
时间一长,丫鬟心理就不平衡了,凭什么穿着漂亮衣服的花姑娘要陪酒,自己起早贪黑、干着又累又苦的工作一样被占便宜陪酒。而花姑娘每天只需擦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舒舒服服地与客人温声调情,身旁有丫头使唤,在醉梦苑说得上话,赚的钱也多。
醉梦苑其中一条规定,接客的花姑娘必须满十六周岁;经过几年人情冷暖的洗礼,多数丫鬟反而期待着十六岁的到来,渴望早日存够赎身的钱,早日脱离苦海。
那些游走在形形色色氛围中的花姑娘,最初,绝大多数都死守着卖艺不身的原则。毕竟那是心里最坚固、最难攻破的防线。
但哪有少女不怀春?在如花的年纪,有几个可以真正清心寡欲的同时又能演绎出风情万种?漫长的岁月里,总会遇见几个触碰心弦的情郎,他们或是甜言蜜语,或是一掷千金,老练地骗哄一个又一个无知姑娘沉沦苦海。当新鲜感渐渐退去,多少还沉浸在幸福美满幻想中的女人一夜被抛弃,之后便浑浑噩噩,终日以泪洗脸。
等到觉醒的那一天,意识到万般皆虚幻,唯有金钱才是最实在的陪伴。才算真正的重生;
明月春说过:进了秦怀大巷的姑娘命运坎坷,苦不堪言。但如果不懂得谋划将来,容颜老去之后,便是地狱大门打开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