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想在这儿住下,我也不拦着!”
不多时,程翘扶着陆清怜出了东厢。
远远便瞧见程霖那小子同陆晚霏有说有笑,程翘没好气地吆喝一声。
“来了来了。”程霖将半个烧饼叼在嘴中,抓过桌上的素白锦帕蹭了蹭沾满油污的双手。
说着小跑两步追上前去。
陆清怜妆发利落,脸色却依旧十分难看,清瘦的脸颊布满青紫的伤痕,眼眶深陷显得有些呆滞。
她身穿暗紫色的衣衫,布料寻常,裙角只绣了朵秋菊,再没有别的装饰。
她对上陆晚霏的视线,干涸的双眼闪过一丝惧色,当真像是见了鬼一般。
陆晚霏瞧见了她的神情,心底有些疑惑。
“母亲,咱们走吧。”程翘只顾着同陆晚霏吃醋,丝毫未注意到什么异常。
陆清怜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收回目光,任由程翘和程霖将她扶出院门。
离开长安阁时,程霖还不忘回头对陆晚霏眨了眨眼。
“你同她何时如此亲近了?”程翘斜睨了一眼陆晚霏,压着声音问程霖道。
“都是自家人,亲近些再正常不过了。”程霖跟在程翘后头,专心吃着烧饼。
傻子见了钱财才板着脸,二妹出手如此阔绰,他怕是做梦都能笑醒呢。
“哼,那丫头心思可不浅,你小子可别同她来往过密,小心她哪日便将你卖了!”程翘对程霖这没脸皮的弟弟很是嫌弃,想起方才那一幕又有些心虚。
陆晚霏那丫头先是为母亲讨公道,如今又和弟弟走得近,莫不是想将程家从内部一一瓦解?
好歹毒的心思!
程翘顿时感到脚下一虚,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难道是陆晚霏在背地里诅咒自己?
程翘感到背后一凉,被这念头给吓住了。
直至出了陆府,程翘才松了口气。
真是活见鬼了,这回去陆府竟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一样,总觉得喘不上气来。
马车晃晃悠悠往前驶去,日上三竿的街市热闹非常。
“清怜,咱们回家好好过日子。我定会好好待你,弥补我从前的过错。”程大郎拉过陆清怜的手,强将陆清怜搂入怀中。
陆清怜顿时神色慌乱,忙抽开手蜷缩在角落里,如临恶鬼一般,浑身哆嗦。
“怎么?在陆家住了一日你便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我程大郎的媳妇,不是陆家的二小姐!陆家的可管不住你的死活!”程大郎整个人霎时变得阴沉,露出一副丑陋的嘴脸。
这婆娘实在扫兴,远不如勾栏瓦舍的姑娘有些情趣。
“父亲,你就少说两句吧!”程翘实在厌烦了程大郎的暴脾气,眼下已是忍无可忍。
“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程大郎不仅不听劝,更是反手给了程翘一巴掌。
程翘白皙的脸颊顿时如火烧一般,热辣通红。
她咬唇怒视着程大郎,强忍下眼眶里的泪水。
这一刻,她巴不得能将程大郎一刀杀了!
这样的禽兽也配为人父母?
“爹,程翘就是被门夹了脑袋,说话才没个分寸。您消消气。”程霖咧着嘴,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包碎银来。
“你小子哪来的银钱?”程大郎见钱眼开,顿时没了脾气,眯着眼睛“审问”着程霖。
“祖母给的,也不多,就几十两。”
他这二妹果真想得周到,给了三百两茶水钱后,又给了他几十两保命钱。
“上回不是给了百来两嘛,这回怎么这么少?”
就这点碎银子,才够他吃几顿酒的。
“是少了点,不过这回咱们理亏,也不好再说什么。”程霖往陆清怜那头一瞥,给程大郎递了个眼神。
“下回多弄点儿来。”程大郎也觉心虚,嘟囔着说了一句,又颠了颠荷包,将碎银揣入怀中。
要不是陆晚霏那丫头逼程家兄弟签了什么狗屁文书,他早就将这口恶气发泄到了陆清怜身上,哪能像现在这般憋屈。
终于送走了程家的瘟神,陆清晏命下人拿了柚子叶来,沾水将陆府里里外外洒了个遍,好好驱了驱晦气。
直至底下的婆子来报,陆老太太才又起身,在院子里活动活动了筋骨。
秋日里风凉,却是赏菊极好的时节,陆老太太命人温了壶小酒来,坐在院中小酌了两杯。
日光穿过云层渐渐透了出来,一夜的浓云总算消散。
“母亲。”院门那头,传来女子的一声唤。
陆老太太闻声望去,只见是大女儿陆清桦。
“你怎么来了?”
“听说妹妹又被程家的打了?伤得如何?现下在哪儿?”陆清桦一脸急切地四下张望。
“走了。”陆老太太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来。
“走了?就这么走了?”陆清桦惊讶得合不拢嘴,难以置信。
“不然还要一辈子留在陆府不成?”陆老太太反问道。
“母亲,程家的那位就是个混账东西,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他这泼皮无赖哪会轻易放过清怜?”
母亲莫不是老糊涂了?竟将亲生女儿又送入虎口。
“放心吧,他家几个兄弟可是打了保票,签字按了手印的,量他也没那个胆。”
陆老太太不自觉想到了陆晚霏,却并不想在此时提及她。
“原是如此啊。这事倒是办得漂亮。”陆清桦一捶手,露出笑意来。
“你这大老远的过来,就是为了此事?”
“我这做姐姐的当然挂念妹妹安危,程家的若还敢胡来,我便让我当家的找人剁了他!”陆清桦看着是知书达理的温婉模样,说起话来竟有些泼辣。
“胡说什么呢!嫁了人便不知害臊了?”陆老太太听着这话不入耳。
“说正事!”
“前几日我去白家吃酒,与白家夫人闲话了两句,听说她家有个闺女,年方十八,尚未婚配。”
“我瞧着与大哥的二儿子思初倒是极为般配。”陆清桦乐滋滋地说道。
原来陆清桦是来给思初说亲的。
“白家,哪个白家?”
“就是桃花渡旁的白家。”
“倒是听说过......你与你大嫂可商量了?”
“还不曾呢,这不刚进了府门便来了您老的院子。”陆清桦干脆坐下歇歇脚,吃盏茶。
那白家的老太爷是有些名声的善人,若能与之结亲,自然再好不过。
就是不知道程家的事可传到了白家人耳中,若是为此误了亲事,她当真要派人剁了程大郎出气!
陆老太太仔细盘算着,自顾自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