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经已大亮。
树林边,草坡上,一朵一朵鲜嫩的小花点缀其间。
晨雾未尽消,露珠犹晶莹。
看样子又当是一个熙暖的日子。
凌白衣那海水般深邃的目光,缓缓凝顿住在子书羽一张脸上片刻,忽而再是露出动人的微笑。
那微笑只是如同花间的香风。
坦荡,舒适,信赖。
凌白衣道:“你以前虽然没有见过我,我却已见过你七次。唔,不多不少,算上这一次,刚好七次。”
晨风从背后拂过,衣襟飘逸,他双眼这时似乎也来闪烁着迷人的微笑。
子书羽道:“上一次夜里来的那三个人,你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但我知道,其中有一个人就是你。”
顿得一顿,子书羽轻轻叹息,接着说道:“在我看来,那一次你也应该是要来的了。”
凌白衣大笑。
暖洋洋的阳光下,他那脸上笑容益加灿烂。
然而不知怎么的,子书羽却是倏忽觉得从头顶直到脚尖,一股寒流暗涌。
奇冷砭骨。
他实在是想不到,事情竟然进展得如此之快,自己这么快就可以来见到惊风堂的第二号人物。
惊风堂的大总管。
不曾知有过多少次,子书羽只是脑海里反复思量。思量着自己第一次见到凌白衣时的情景。
也不曾知有过多少次,他在反复着追问自己。当真正在见到凌白衣的那一个瞬间,自己可否还能来忍耐得住。
忍耐得住不去拔剑。
有时候快意恩仇,固然壮烈,固然对于自己是乐得其所。
但在一番快意恩仇过后,其他的呢?
鸿蒙山庄的将来,还有那至亲的人,至爱的人,他们却是何去何从?
凌白衣这个人行事的素向手段,其之慎密,其之猜疑,又其之果断,又其之狠辣。子书羽深知世间上再无旁出左右。
他不禁暗暗哀叹。对于自己踏将出去的这一步路,那前方究竟如何,只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根本没有一个清晰的底数。
背后紧紧握住的拳头慢慢松开。子书羽淡淡问道:“凌大总管何故发笑?莫不成是我说的根本就来不对?”
凌白衣再是大笑,说道:“你说得很对。只不过我突然之间想起了一个传闻,一个十分可笑的江湖传闻。”
他双眼瞬也不眨地去瞧住子书羽,又道:“所以我才来忍受无住去发笑。”
子书羽抬头来望着从树顶上冉冉飘下的一片落叶,缓缓说道:“既然凌大总管觉得十分可笑,我想,这确实应该也是一个十分可笑的江湖传闻。”
凌白衣道:“是啊。居然有这么一个传闻,说世间上从来还没有一个男人,可在玉蝴蝶主动投怀送抱的身子面前,能够去坐怀不乱。”
子书羽问道:“玉蝴蝶?”
凌白衣点点头,说道:“就是昨晚缠住你的那个女人。”
子书羽心头猛地一紧,这才明白自己昨晚竟然是做出了一件非常错误的决定。
玉蝴蝶这个女人他有所了解,人如其名,艳冶风致。
非但绚烂恣情,更加冷清怨酷。
薄翅凝香粉,风流谁得似。
江湖上男人个个都是对玉蝴蝶如斯来评价。
自己既然已是狼子野心,甘于堕落,踏出了那令江湖所有人均俱不齿的一步,更肆意去厮混于青楼和酒肆。如此夜深人静,荒山野岭,作为一个无行之人,又怎能来面对着一名主动投怀送抱的世间尤物,而根本无动于衷?
子书羽那松开的拳头由不得再一次慢慢攥紧。
他似乎听到了自己指节因紧紧攥住而来发出的微微哔剥声。
凌白衣笑得双眼几乎眯成一道缝,然而两撇目光却仿若两把尖锐的刀,但想穿透过子书羽胸脯,只要来瞧清楚他底下的到底是什么样一般心思。
许久,凌白衣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人行有异,必有缘故。浪子居然免俗,我始终是想不明白。难道内里另有苦衷?”
树林里忽然惊动多只布谷鸟,霎时间叶枝间悲啼声不绝。
子书羽轻轻叹一口气,摇头说道:“似乎江湖中另外还有一个传闻。说玉蝴蝶一旦在风流过后,总归能令到她身边那人最后难度厄困。”
“我虽则疏狂无侫,可却还不想莫名其妙的就来搭送了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