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卯时了。”
宸妃的贴身宫女明月,将所有洗漱用品备在外间,躬身轻推开寝殿大门,立在门边轻声询问,明云姗姗来迟,向明月抱歉的一笑。
奶白色的帐幔内,宸妃应声而起,她斜斜靠在锦织的暖枕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醒来时仍抹不掉眉眼间,拢着的云雾般的忧愁,轻转凤目,看着天烬帝长长的睫毛,那好似刻意勾勒的眉眼,还有直挺的鼻梁,轻叹一声如果他不是帝王该多好。
天烬帝浑浑噩噩地睁开眼,多年的习惯让他不论有任何事情,都能在卯时左右自己醒来,转头看见宸妃慵懒的靠在那里,起身拉过她的手将她拥在怀里
“为何不叫醒朕?”用下巴轻轻蹭蹭宸妃地颈窝,酒劲还没有过去。
“陛下好不容易多睡一会儿,臣妾怎么忍心叫醒您呢?”柳莹莹挥去心头地妄念,还是做回那个温柔体贴的宸妃。
“走,服侍朕洗漱。”天烬帝拍拍宸妃的肩,像个孩子似的,拉着宸妃从床榻上起来,推搡着往外间走。
迟公公安排好了早膳,匆匆赶来叫醒自家主子,却看到这一幕,欣慰的笑着
“陛下,娘娘看您醉的厉害,昨儿个晚上就吩咐奴才,让王嬷嬷给您煮了小米粥,说是酒后养胃。”
众人忙忙碌碌,服侍完两人洗漱用膳后,离上早朝时间已不多了,宸妃匆忙帮天烬帝更衣,两个人双眼含笑,时不时传出笑声。
天烬帝只有来辰光殿才会如此放松,更衣布菜也用不着别人,都是宸妃亲自来,洗漱更衣反倒会退避下人,两人说说贴心话,就像普通的小夫妻那样。
“再去睡会儿,昨夜辛苦你了,让人把小米粥给小九也送一份。”天烬帝穿戴整齐,抱了抱宸妃。
“陛下,谢谢您,真的,”宸妃把头埋进天烬帝的胸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淡淡的龙涎香里有着属于他特有的味道。
“傻瓜,朕走了,给你加的那些人手你都没上心,有空了安排一下,近日宫中不太平,你自己也要多留个心眼。”
“是,我的陛下。”宸妃抬起头,甜甜一笑,虽然时光已经爬上了她的眼角,但未施粉黛的脸庞仍保留着少女般的纯真。
乾清宫大殿内人声鼎沸,左武右文的文武大臣们分测而立,但人人面红耳赤
“仲思潮!陛下本就有意另立太子,你在这儿装什么乌龟王八蛋,一说到这个话题你就打哈哈!”
“苏卿此话何意?”
“何意?你这个老匹夫装什么糊涂!”
“你管我装什么糊涂,拍好你三皇子殿下的马屁就行了,管别人作甚!”
“三皇子人中龙凤,二皇子封王,又是众多皇子中唯一一个成年的,理该作为新任太子人选!”
“你选你的呀,拉着仲某人作甚?”
吏部尚书仲思潮一到乾清宫,御史台的“苏无脑”苏良就缠上了他,非要让他表态支持哪位皇子。
御史台一向嚣张,早朝上天天都是他们,一会儿谁家的小妾死了,一会儿谁家的公子当街打架了,来小事化大达到自己的目的。
近日,三皇子和五皇子的门下不断地来他府上做说客,打出去一波又来一拨,着实烦人。
当今圣上开明宽厚,当年仲思潮草根出身,力大无穷,入伍多年都没遇见过对手,却被看似瘦弱的少年打败,颜面扫地,多次挑战都落了下风,直到自己被封为正四品武卫将军,进京述职时,才知道那少年是当朝太子,也就是现在天烬帝。
后来天烬帝专门给他派来了个极厉害的军师给自己,还亲自带领将士们抵御了无数次外敌的进攻,所以不管对于他还是将士们来说,天烬帝都是唯一的主子,除非天烬帝自愿禅位,那时候自当遵君命。
如今太子虽不争气,但陛下身体康健,也没到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一个个如此心急,丑恶的嘴脸真是让人生厌。
“你这个老匹夫不要以为你手掌兵权,就可以如此嚣张.....”
“苏御史,不可放肆,怎的如此同仲尚书讲话,一点礼数都没有”御史大夫楚玉堂,也就是三皇子李博文的舅舅,出声拦下了苏御史的出言不逊。
“仲大人莫要与他计较,苏卿的大嗓门咱们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苏卿耿直磊落,虽是读书人,但颇有豪侠血气,估摸一定是有何不平之事,扰的他气血上冲了,呵呵呵呵。”
楚玉堂向仲尚书行了一礼,看似一团和气,其实心里还是认同苏良的做法的,这仲思谋软硬不吃,他那些部下更是又臭又硬的石头,这么多年想尽办法也没能拉拢到一分,如今形式如此紧张,他还不表态,到底是真的愚忠还是另有打算。
“不平之事?楚大人别给我来这套,有本事,就让你那尊贵的侄儿三皇子殿下,凭真本事得到自己想要的。”仲思谋估摸着天烬帝快到了,转身站好,看也不看楚玉堂。
“仲大人说的是。”楚玉堂讪讪一笑,瞪了一眼苏良,回到自己位子上站好。
“陛下驾到!”
随着迟公公的一声宣告,众大臣纷纷跪地匍匐,玉板着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大早你们就如此有精力啊,看来是最近太闲了。”天烬帝早就听到殿内的吵闹声,不想理会罢了。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迟公公向前一步。
“陛下,照理说老臣这个老头子,已经不便与闻政事,可如今柳丞相公然败坏纲纪,拉帮结派,亵渎朝廷法律,如此倒行逆施,请陛下明察!”
御史大夫楚玉堂使了一个眼色,立刻有人出列,高高捧起玉板,重重跪下。
那是还有数日就要卸职归乡的老御史中丞范成化,慷慨激昂,似有万千不忿。
“范爱卿何出此言?”
天烬帝揉揉太阳穴,随意地往后倚靠,似是醉酒后仍有不适。
“柳丞相的夫人谢氏,近日频繁出入众多大人家中,堂堂右相夫人,卑躬屈膝到带厚礼登门,怕是有所图吧?”范成化斜眼看向柳如是的方向。
柳如是闲庭信步的走出队伍,躬身道
“启禀陛下,范大人所言有失偏颇,小女近日食不下咽,日渐消瘦,内人着实心疼,听闻各府都有独特的秘方,故此带厚礼前去请教。”
“哦?依丞相所言,这些书信也是臣下冤枉你例如?”范成化怒目而视,从怀里掏出一摞信件,双手奉上。
柳如是看着那一摞熟悉的书信,简直要把它们用眼神烧掉,这个该死的楚玉堂!他已经做得足够隐蔽了,派柳氏做带着柳青荷去了各府说客,枕头风往往比其他的手段厉害得多,包括去高府要那果茶的方子,一方面是青荷真的喜欢喝,一方面也是个幌子,假借求秘方之名,拉拢高夫人,没成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哦?呈上来。”天烬帝微微抬起头,饶有兴趣地吩咐迟公公。
“嗯,柳丞相的文采还是如此斐然,五皇子殿下才高八斗,文韬武略,宽宏大度,太子无才无德,委实难堪大任,若五皇子来日登基,必有重谢...”天烬帝读的特别慢,就像重锤一般砸在柳如是的心上,吓得双腿发软,不由得跪倒在地。
朝堂瞬间哗然,大骂柳如是胆大妄为,胆敢侮辱当朝太子,天烬帝也没有继续往下读,百官们瞬间没了声音,只见陛下玩味地看着柳如是,意味不明,不只是赞赏还是嘲讽。
“柳丞相对朕的儿子可真是了解啊,文韬武略?我这个皇帝都不敢说文韬武略,看来老五平时还有许多才能,是我这个父皇不知道的,你也不用写信了,朕给你个机会,坐下来给大家都说说。”一下一下地翻动着信件,迟公公命人搬来了椅子,把柳如是架起来坐在上面。
“这信,这信...”柳如是全身虚软,从椅子上滑下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信丞相大人敢说不是您亲笔所写,上面的印戳不是您柳大人的私印?”楚玉堂在柳如是辩解前先开了口。
“这...这...”柳如是急得满头大汗,突然就晕了过去。
“好了,朕也知道柳相作为老五的舅舅,难免有点溺爱,让他说说还不好意思了,众位无需介怀。不过,太子近日勤勉,日日批改公文到深夜,朕心甚慰,几位皇子也处处优秀,看来我天烬后继有人啊!”天烬帝站起来,目光逡巡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说的话温和可眼神过于凛冽。
“陛下英明!”
百官连忙匍身行礼,各个惶惶不安。
“众位爱卿还有可是奏报?继续吧,丞相今日身体不适,把丞相抬下去。”
天烬帝并未说对柳如是是否处罚,也没有说哪位皇子堪登大任,甚至还夸了太子,这让人一下子迷茫了。
早朝还在继续,可众人心里都在揣摩陛下的心思,气氛看似正常,却又隐隐的透漏着一丝不寻常。
李博焱未行冠礼,所以不必上早朝,一夜的宿醉直到晌午才起来,用了些小米粥,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季以看着自家主子跟个没魂的尸体一般,软塌塌地就动了那几下又回寝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喝不了还死撑!
殿下昨夜回到寝殿就开始折腾,吐完了就开始喊着要耍一套剑舞,舞完了又说他要把什么穆穆画下来,陪着他又是研磨又是调色,结果画了一幅五颜六色的,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的圆滚滚,刚躺倒床榻上,又爬起来说要骑马去....
就这样折腾了许久,季以实在是忍无可忍,手痒了一下就把自家主子劈晕了送回寝殿。
辰光殿主殿里,宸妃轻轻地剪下一支菊花的花茎,插到上好的羊脂白玉瓶里,左右摆弄着。初秋的天气还是有些炎热,不一会儿鼻翼就浸出了汗水。
明月见状,立刻吩咐二等功女明冬去端一盆冰来。娘娘节仁慈,分离分发下来的冰块儿,总算是会多分一些给下人们,虽说已进入秋天了,可这秋老虎可是比夏天的日头还厉害。
宸妃突然想起来前日焱儿出事后,陛下又派了些人过来,今日无事,索性叫他们过来,自己也认认人。
“明月,明云呢?”
宸妃今日没怎么见明云,平日里自己身边只有两个一等宫女,明云和明月是自己的陪嫁丫头,陛下给配了四个二等宫女,同样是明字开头,分别是明春、明夏、明秋、明冬,还有若干三等功女和一些杂役太监,侍卫按照规制已有十二个,不知这次都送来些什么人。
明月负责自己的日常琐碎,明云负责对外交流和对下人的约束,虽说平日明云也偶尔不在身边,可今天也过于频繁了。
“回娘娘,明云早上她说来小日子了,近几日咱们宫里总是不太平,她怕给您带晦气,先去做其他事了。”
明月早上就觉得明云怪怪的,往日晨起服侍,她从来都没有迟到过的,追问之下才知是这个原因,觉得有些好笑,这丫头还是这么小心翼翼。
“无碍,去让她把所有人都叫到中庭,还有陛下新送过来的人,本宫也见见。”宸妃也觉得有些好笑。
“是。”明月应声而去。
没几步就看见去端病盆的明冬,踉踉跄跄的,连忙过去虚扶一把。
“姐姐是要去找明云姐姐吗?她在冰窖里呢。”明冬见冰盆稳当了,立刻松了口气。
“她在冰窖里做什么?”明月满脸疑惑,来小日子的人不怕冷?还跑去冰窖。
“不知道,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好吧,那你放好后,去把咱们宫里的人都叫道中庭,娘娘有话说,我去找他。”明月虽疑惑,却也没放在心上。
冰窖里的明云,从一块砖后,拿出了一个墨色的瓷瓶揣到怀里,轻轻地把那块儿砖推进去。正在此时明月突然从身后进来
“明云,你找到了?是什么东西??”
明月进来只看见明云往怀里塞了东西,并未瞧见是什么。
明云神色慌张,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办,把手伸进怀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来一枚护身符,举在眼前
“爹娘去世前给的护身符。姐姐有什么事吗?怎得也过来了?”明月知道这个护身符对明云的重要性,也就没说什么,带着明云赶紧去中庭了。
两人回到中庭内,所有人都已到齐,把冰盆凉椅搬到屋檐下,把宸妃请了出来。
天烬帝这次加派了一位一等宋嬷嬷,原本是太皇后的贴身宫女,现如今太上皇和太皇后云游在外,宋嬷嬷也闲来无事,索性过来护一护宸妃,她经验老道,在宫内浸淫大半辈子,定能保宸妃平安。
两名暗卫早就就位,是天烬帝早上偷偷与她说的,还有侍卫宫女数名,交给明云去安排。
“以后辰光殿所有人,唯宋嬷嬷是从,明秋,以后你就服侍嬷嬷,其不可怠慢了,默默做事明月明云从旁辅助,明白了吗?”宸妃知道天烬帝的心思,更加不会亏待宋嬷嬷,转身和宋嬷嬷明月回到主殿内。
明云安排各人岗位后,急匆匆地赶到寝室,翻出昨夜收到的命令,皇后娘娘竟然让自己放出金蝉蛊!!!
时间长了,都要忘记自己是梦楼人了,当年被女皇安插到柳相府,不知怎得,突然有一天女皇让她配合皇后娘娘做事,当年宸妃娘娘受宠后,皇后娘娘就安排她,作为陪嫁跟在宸妃身边。
而在娘娘诞下九皇子后,皇后娘娘察觉到了危机,命她给宸妃娘娘种了金蝉蛊的子蛊,子母蛊蛊在没有被唤醒的情况下,一直都是休眠的状态,而唤醒母蛊,需要蛊女的血养上三日,而她就是那个蛊女。
宸妃娘娘这么多年来,带自己恩重如山,如亲妹妹般爱护,可是不做,远在梦楼苗疆的家人们就得命丧黄泉,其实她根本不是孤儿。
明云犹豫着,现如两难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