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折腾到这个地步,郑子超没有真正清醒和理智。
即使冯曙光痛心疾首地劝告他,祖斌从事情起端就是想骗他的,他原本就有资金缺口,若他后面的工程如他预想,那是侥幸。若出现了问题他就是要让郑子超替他来承担这个风险。
他只是在利用郑子超,利用他的心软,他的善意,他的信任,根本没有发小的兄弟情义了。
郑子超信冯曙光,这是他一路走来的挚友,他们小时候一起上学,一起逃学,一起吃,一起住。
郑子超到北京做生意稍有起色,冯曙光就来投奔他,郑子超曾给予他鼎力帮助,帮他找摊儿,给他上货,让他住在和温暖租住的家里……
而后冯曙光赚了钱在北京安了家,他们几乎还是天天见面,形影相随。
即使再后来冯曙光生意低落又考虑孩子需要回乡上学决定离开北京返回合肥发展,他们也仍旧联系密切。
这一次,郑子超惹上祖斌的事情,冯曙光在最初就是坚决反对的那一个。
虽然劝说不利,郑子超还是滑进了这个泥潭,他始终站在身边帮他一起解决问题,亲力亲为,无怨无悔。
那时又一个春节快到了,整件事情已经拖拖拉拉一年多了,郑子超为此事几乎搁置了北京所有的事情。
他一直想着他能解决这件事,他应该解决这件事,他不相信他的发小祖斌会彻底逃避和推卸了他应该承担的责任,连个解释和交代都没有。
冯曙光跟他大声喊:“你别在这死胡同里打转了行不行?别人都研究事情,祖斌半辈子了就研究你郑子超,你的弱点就是他的法宝。你明不明白?”
腊月的夜晚,郑子超坐在他家乡所在的城市的宾馆房间里,在这片熟悉却也陌生土地上,而他此时的家远在北京,那里才是他二十年多来的栖息所在,他的妻子儿子,他的父母和哥哥姐姐都在那里,他却因为现在的原由困在这个叫做家乡的地方,故土故人,眼前模糊一片,清晰的是冯曙光盯着他的大眼睛。冯曙光说得没错,他要回家,他必须走出这条穷巷。
他回来了,但是魏何已经不能和他站在一条线上解决问题了,他起诉了,被告是郑子超还有温暖。
法院支持了他的诉求,他在法庭上居然说他不认识作为证人的祖斌,和他更没有过任何经济往来,只是郑子超欠他钱,而且欠款是在夫妻关系存续期间发生的,温暖应该和他一起承担偿还责任。
郑子超出具的与祖斌签订的内容和时间和他与魏何那份一模一样的欠款合同,祖斌当庭陈述的他向魏何借款并直接还款一部分给魏何的证言,温暖说明的没有参与此事任何环节的申述,统统没有被法庭采信,判决郑子超和温暖作为共同被告一起还钱。
郑子超还在他的迷谷里,他相信祖斌才把事情搞到这个地步,而温暖又何尝不是因为过于相信郑子超?
她以为她不应也不愿干涉丈夫的工作和社交,她相信他有能力判断和安排好这些,他应该有自己的空间。
而她给她这个空间是对夫妻关系的一种尊重,她一直都珍视这种平等的尊重,因此她一直享受在自由浪漫的家庭世界里,她也因此保有着精神上的纯净和纯粹的丰富和幸福,她甚至想好了,郑子超乐于在外面闯荡,她理解他要争取更多东西的意愿,她觉得那是郑子超的一种生活理想。
他从一个小地方来到大北京,这个广阔的天地五彩斑斓,他渴望遨游与飞翔,而自己愿意做那个欣赏者,陪衬人,她心甘情愿地掩蔽外露的锋芒,她愿意更多地关注自己内心的感受,她可以在安静的角落里沉浸于自我的兴趣和爱好,让她这个个体仍然鲜活细腻,她觉得对于郑子超她的辅助不应是完全的参与或并驾齐驱,而是搭好台子让他尽情舞蹈。
但是温煦提醒过她,她搭的台子不一定是别人需要的,或者说别人需要的你也不一定就搭得好,即使你搭得好也不是谁都可以跳得好。
温暖没有在最初就明白自己与台子的关系,直到她眼见着全心全意搭建小心翼翼维护的台子一点点破败乃至轰然倒塌,而自己被埋在一片碎砖烂瓦里渺茫无助。绝望中她仿佛觉得这片废墟几乎就要成为坟墓。
温暖说到这里不禁哽咽了,有热热湿湿的东西悄然爬上眼睛。
坐在她对面的吴家梁深吸了一口气,扯了一张纸巾递给了温暖。
交往这二十年来,他几乎没有见到温暖现在的样子,他没有见过她的眼泪,尤其是压力面前脆弱委屈的眼泪,在他的印象里温暖一直是那样一个坚强豁达,困难来临总能从容不迫。
最初的时候刚刚投资建设好的画廊因为政府改造的原因被迫停止,几乎耗尽了年轻的温暖所有的积蓄,还欠下相当数量的货款外债,使得她原本顺遂的生活被打乱。
当时郑子超还在和他的哥哥一起经营服装摊位,自主资金也不多。
他们和朋友东拼西凑了一点钱,咬牙成立了一家小的投资顾问公司,凭借温暖从前积累下的一点社会关系,很快打开了局面。
当时的金融环境比较宽松,各种机会方兴未艾,温暖超强的理解能力和表达能力成为她最大的优势,加之她的聪明和用功,前面的准备工作扎实完整,她给客户总能留下专业印象,得到客户的信任,这样她的业务自然开展得很顺利,几个单子下来,小范围内口碑甚好。
温暖也以此找到了一些门道,她认为所谓他们理解的投资顾问,说起来似乎有点高大上,其实也不过就是提供一种桥梁服务,把信息和资源进行整合,通俗点说就是牵线搭桥,其中的要点是,在甲方面前你是乙方,面对乙方你是甲方,那么你就是一个合格的丙方了。
记得有一个大客户的服务完成之后,他们想借故不履约拖延支付温暖的五十万元服务费,温暖不卑不亢据理力争,带着律师和郑子超的几个哥们儿上门谈判,也算软硬兼施,结果甲方理屈词穷履行了合同。
帮忙的哥们儿大都是武警刚刚退役的战友,其中也有江海涛,那时他就和郑子超很熟识了。
事后的“庆功宴”上吴家梁兴奋地张罗着大家推杯换盏,他心里盛赞温暖的将帅之风,暗暗佩服了。
由此他更加欣赏和信任这两个朋友,他觉得与他们的交往中总有一些新鲜的活力在鼓舞着自己,那种有力量的友谊让他回味无穷。所以他人生的重大选择他首先愿意与他们分享,比如他决定重拾专业去专心地画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