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靠岸后不少权贵陆陆续续下来,岸上这厢为首的银袍男子谦逊有礼地安排落脚处,总之该离开的不能离开,想离开的也不能离开。
谢玉净的视线落在烛灯全熄的船上,突然同一个人目光相接。
对方将手上花里胡哨的剑扬了扬,脸上挂着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谢玉净拍桌而起骂道:“该死的,真是屎壳郎手里推的球。”
“?”沈念清被她这一拍吓到呆滞,碗也没扶稳,糖葫芦全部掉地上了。
谢玉净熄了烛灯,趁着夜色藏进人群,从长青街尾一路轻跃上船。
“徐公子,麻烦你把剑还给我。”谢玉净端着孤高清雅的气质站在他面前,袖中的手里却攥着三根毒针。
徐风霁笑笑不说话,抽出手里花里胡哨的剑就和她过起招来。
两人你进我退,你退我进过了几十招,徐风霁把剑气一凝就扫向谢玉净。
谢玉净旋身避开,剑气在湖面炸起几道水柱。
徐风霁借机离开,谢玉净纵身踏向他身前。
徐风霁横剑一挡,在水花落回水面以后才坠入湖中,谢玉净则因为船身三层高而被掩住了身形,没被人发现。
她落在船侧的过道上,双眼紧紧盯着湖面。
岸上呼救声顿起,许多人喊着“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谢若笠盯着本该有动静却没有动静的湖面,深呼吸一口气,故意显了身形给何绥安,然后跳下去救人。
何绥安无声发笑,拦住了要下水救人的几位。
幸亏她熟知水性,正月前后水流也不大,估摸的位置误差也不大。
夜暗湖深看不太清,谢玉净隐约看到徐风霁时,他人似乎已经没有意识。
谢玉净圈过徐风霁腋下将人带向湖面,哪知并不能移动太多。她回身凝神细看,发现徐风霁右腿被湖底的什么东西抓住了。
谢玉净又往下潜了一点,发现原是个机关木爪锁,并且内力也震不断。
“这下有麻烦了。”她心道,“估计他也撑不住多久,我若一来一回时间必定不够。”
谢玉净从徐风霁腰上取出清风剑后,气息顿时有些不足,吐了两口气,意识也有些紧绷。
徐风霁突然睁眼,揽过她后颈给她渡了自己最后一口气,便彻底没意识了。
谢玉净意识恢复极快,迅速握剑在水底转出漩涡,由小及大,二人身边的水缓缓汇到四周。
她揽着徐风霁朝机关木爪锁挥出一道剑气,木爪锁应剑气而断。
谢玉净带着人迅速跃向长青街尾无人处,然后托好徐风霁后颈按压他胸口。
片刻后徐风霁咳出水来,撑在地上喘息。
谢玉净在一旁拧干身上的大部分水渍然后收剑就走,徐风霁拉住她衣摆,企图用一副倦怠可怜的模样博取同情。
“公子今晚麻烦可惹大了,还有何贵干?”谢玉净用剑尾挑开他的手,语气态度都极为冷淡。
“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徐风霁道,“救人一命,百事通达。”
谢玉净冷哼一声,绕了一圈回到沈念清身边,并且动作极快地关门。
“你……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沈念清一边惊讶,一边跑出去给她拿干净衣服,还不忘带上门。
这是她二人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凡事准备双份,自然也包括衣服。
沈念清守门,谢玉净换好衣服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刚刚是不是看到谁然后和他交手了?”沈念清给她刀了一杯热茶,“是不是徐风霁?”
“是他。”谢玉净把被水墨丹青装饰的花里胡哨清风剑拿给她看,“也不知道徐尽忠老爷子那么德高望重的一位先生怎么养出这样的孙子。”
“……”沈念清打量着什么蛇鼠虫蚁花草树木都有的清风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玉净脾气已经算好了,只是骂了一句动了一次手。要换了别人被动了自己的心爱之物,恐怕已经怒火中烧,闹上七天七夜都不止了。
“这……”沈念清翻到背面又看了片刻,“能洗掉吗……?”
“我试了一下,有些难度。”谢玉净靠近火盆将长发晾干,嘴里骂道,“真是屎壳郎手里推的球。”
“?”沈念清疑惑道,“什么意思?”
“粪球。”谢玉净瞥了她一眼,“垃圾中的垃圾。”
“……哇!”沈念清顿时有些钦佩之意,“我听别人说直接的粗鲁话听多了,你今天这个委婉的说法,倒是让我心动了一下下呢。”
“……”谢玉净抖干湿发的动作一顿,面无表情看着她道,“你知不知道你只有这个时候最不像人?”
“嘻嘻。”沈念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为所动,笑道,“何必逼自己时刻做个人嘛,多累呀。”
谢玉净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道:“也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了。
经过这么一闹,陈尚书的案子已经理出大部分了,长青街上的人逐渐散开各自回家了。
谢沈两家也准备打道回府。
好巧不巧,何绥安差人来请谢玉净。沈念清和她对视一眼,然后以身体不适为由委婉拒绝了。
谢沈两家回府路上的轿撵里,刘淑敏问她:“你今天是不是又做什么了?”
谢玉净茫然抬头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什么?”
刘淑敏只好作罢。
李雪岚再三叮嘱道:“京城正值多事之秋,你们少胡闹,指不定明日就兜不住你们了。”
沈念清同样茫然无辜道:“啊……知道了。”
刘淑敏和李雪岚双双摇头叹气,谢玉净和沈念清则笑着偷偷用拇指盖了个章。
两家府邸就在对门,临别前又絮叨了几句才各自回府。
谢平先在长廊叫住谢玉净:“玉净,同父亲聊几句。”
谢玉净清冷的背影在长廊下愈发孤寂。
她转身行礼笑得温柔:“是,父亲。”
父女二人漫步在长廊下,直到尽头谢平先才开口道:“今日之事,是你做的吗?”
谢玉净疑惑问道:“不知父亲说的是什么事?”
“陈尚书,以及湖中漩涡。”谢平先两只眼睛紧紧锁在她的脸上。
“我今日不曾离开阿清半步,从始至终都在雅间里。”谢玉净疑惑道,“不知父亲何出此言?”
谢平先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谢玉净接过打开一看,信的内容将她今日所做种种,描写的不能再详尽,包括她二人水下渡气之举。
夜里寒风凛冽,二人沉默之际,衣摆随风飘荡。
谢玉净怒在心中,想撕烂徐风霁。
“父亲,光凭这一面之词,您如何断言是我做的呢?”她将信收进自己袖中,叹道,“您从小将我养大,骑射我都不会,更逞论武功呢。”
“只要你让我看看你的清风剑便一切尽在不言中。”谢平先抓住关键,步步紧逼,不给她喘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