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枫走了之后,师父身边的清俊少年领来了一个姐姐,他告诉我她是清泉山庄的管事,叫燕锦,因我是女弟子,便来让燕锦照料,有什么事情可以交代于她。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萧枫呢?”
我淡淡回答:“我让他走了。”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准备离开。
我叫住他,问道:“你的名字是怎么写?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笔墨纸‘砚’、‘之’乎者也——是为‘砚之’;再者,我姓祁。”
我小声嘀咕:“祁砚之”心里想着,这人说话竟然文绉绉的,不知道还以为他是读书人。
“你的名字怎么写?”他反问道,我就回过神了。
“海晏河清——是为‘晏清’;再者,我姓司徒。”我学着他的腔调回答他。
燕锦却在一旁憋笑。
“清泉山庄没这么多规矩,你想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祁砚之瞥了燕锦一眼,说完这句话便快速离开了。
我忍不住大笑,看着燕锦:“燕锦姐姐,祁砚之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么?”
“也不是,少庄主一直沉默寡言,我也很少听他说话。”
“少庄主?他是师父的儿子?”我震惊不已。
“是的,是当今武林盟主祁毓之和庄主的独子,祁砚之。”燕锦脸上有一丝骄傲的神情,可是我不懂她的骄傲,我只觉得祁砚之好不快乐,他的面色那么冰冷,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师父也不像母子。
“是么?武林盟主的儿子。”我喃喃自问。
“燕锦姐姐我想休息一下,你能帮我收拾一下屋子吗?”
燕锦见我不再发问,便答:“好。”
等燕锦收拾好了之后,我便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躺下那一刻,我想——
我自此在清泉山庄听雪轩住下了。
不一会我便睡着了。
我又做了噩梦,这一个月以来,我几乎每天做梦,同一个梦,就是爹爹被刺杀的那个场景,那把软绵绵的剑直击胸膛,爹爹瞬间倒下,逆着光我也没能看清凶手的脸,我惊醒了,一摸脸上,已经是满脸泪痕。
天已经黑了,我感觉空落落的,这轩宇挺大的,还有两层,可是我又能用得了多大的屋子呢?
大即是空,小、拥挤即是满,是热闹,我一直就喜欢小小的世界。
我一个人在思索,自从爹爹不在了之后,我常常这样,没人和我一起,转移我的注意力,我就会胡思乱想。
师父没有仔细追问过更多燕阳前辈的事情,她好像只凭借一个剑穗就相信了我。
虽然心中满腹疑惑,但是我没有想太久,收下了就是收下了,何必忧心,我想法简单,也不愿深究。
天已经黑了,我坐在床上怔怔的,听雪轩里没有烛火,我只能看见旁边的阁楼有一丝星火。
以往这个时候,我都该和爹娘一起吃完饭了。
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门外有上楼脚步声,我知道大概是燕锦,她拿着一个灯笼带着油灯上了二楼。
“晏清,我来给你添点灯火,我进来了。”燕锦轻轻扣门。
“嗯。”我回答道。
我坐在床边,静静等着燕锦把油灯点好。
燕锦点好了,便说:“该吃饭了,大家都等着你呢。”
我问道:“大家都没吃吗?”
“没呢,庄主说,你刚刚来,大家一起吃顿饭。我来瞧了你好几次,你睡得很熟,想来是赶路辛苦了,所以没有打扰你。”
“好,我知道了,我们一起去吧。”
“旁边那栋楼是谁在住?”我指着刚刚看到的那点星火。
“那是少庄主的住处,断雪楼。”
“哦。”我点点头。
我觉着,落月阁、听雪轩、断雪楼都十分文雅,从未想过江湖门派能有这样的雅致。
真像是书香门第。
我们是在师父的落月阁吃饭,就在白日里我鲁莽拜师的那个主厅中。
我觉着我起得太晚了,有些不好意思,便低着头进门,燕锦则出去端菜了。
“师父。”我轻轻唤了一声师父,她示意我在她旁边坐下。
“你怎么这么生分,日后怎么教你习武?清泉山庄弟子少,来的都是宝,别客气。”
“好。”我不禁笑了,师父这样子真的像是客栈老板娘。
“这是你师兄,祁砚之。”她在介绍。
我突然惊醒,对哦,可以叫师兄,于是我当即看着他,乖巧叫了一声“师兄。”
他只是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淡漠得很。
“你爹将你托付给我,也是信我燕家,你就安心待在这里。”
我急忙点头,却又觉得生疏,为何我们素不相识,她也能这么亲善
燕锦姐姐告诉我,一般来说江湖上各大门派都会收弟子,有外门的,也有内门的。
玉贤山庄每年的门槛都被踏破了,棠溪剑法冠绝江湖,自然人人想学,碧阙山庄的碧阙剑法也是一流,每年收的弟子也不少,只有清泉山庄人走茶凉,我来清泉山庄还真是个稀罕事情,昨日那个守卫也是用这种稀罕眼神看着我与萧枫的。
燕锦姐姐留在清泉山庄好多年了,老庄主还在的时候,是燕锦姐姐的娘管着庄子,如今便是燕锦姐姐接替管着。
江湖形势我过去也曾经听我爹爹说过不少,但他心在朝廷,江湖之事必然只是道听途说,我便是信几分又疑几分。
我听说的燕阳顶天立地,燕月是娇纵任性,从小便在江湖横着走。
如今倒真是我先入为主了。
“你在雍州还有什么亲人?”师父问道。
“雍州江湖一个小门派萧家一向与司徒家交好,我爹被贬之后便一直互相扶持,前不久萧叔叔去世,如今是他的儿子萧琛掌管门派事务。”
“萧家,我倒是没有听说过。那个护送你来的萧枫是萧家的?”燕月好似在思索。
“嗯。”我点点头。
“萧枫曾在玉贤山庄拜师学艺,算是我的师弟。”师兄突然冒出来一句。
我心中一惊,他竟然记得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大家年纪那么小。
“哦?”这么一说师父便来了兴趣。
我知道师父大概是想问问清楚我的情况,我便如实相告了。
“萧枫是我和萧琛哥哥在闹市中捡回来的,后来不知道如何安排,送他去玉贤山庄学武了几年,后来他又回到了萧家,先如今做萧琛哥哥的心腹和贴身护卫。”
“原来如此。”
燕锦已经慢慢将菜端上来了。
“你从前学武过吗?”师父又问我。
“萧琛哥哥曾经教过我一点基本功,可是当时我没坚持下去,没学会。”我沉默低下头。
“也是,你是个官家小姐,没学过武也是正常,但是你若想在清泉山庄待下去,学武可是十分艰苦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师父似乎是在鼓励我。
“我,会坚持下去的。”我一字一顿说着。
师父点点头,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
可是一旁的师兄眉头却皱了起来,我不明白为什么。
“基本功让你师兄教你,日后你有长进了我再亲自教你。”师父看着我。
“我不教。”没想到我还没说话,师兄直接拒绝了师父。
“砚之?”师父似乎很不解。
我也不解,脱口而出“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还是一贯的淡漠口吻。
“她不适合待在这里,也不适合习武。”
“你怎就知道我不适合?”
“你已经十五岁了,早就过了学武的最佳年龄,又没有韧性,又不能吃苦,何必学武受罪。”
“你不是也十五岁?”我从未被人这样指摘过,一下气不过。
“我十六。”
“那也和我差不多。”我嘴硬逞强。
“你和我能比吗?我自小习武。”
“我自然比不过你,我虽然不是江湖出身,可是我也算不得官家出身,难道江湖也容不下我?”
“雍州的小江湖不是容得下你?”
“你!”我简直要气得跳脚,从没人和我这样吵架。
“砚之,别说了!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你今日是怎么了你跟我过来。”师父便把师兄带走了。
我一人坐在桌边生气,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祁砚之出身就高贵吗?从哪里沾染着这种三六九等的观念?
江湖又如何?官家又如何?凭什么断定我无法学武,无法入江湖?
饭也吃不下,我就潜过去悄悄偷听,也没人防备着我,好似我这样也无所谓。
“你怎么回事?”师父十分愤怒。
“有我帮你还不够吗?”师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但是是愤怒的表情。
“你想如何?”师父问道。
“要么她回雍州,要么我回玉贤山庄,你选吧。”师兄竟然这么没大没小,频频直呼师父“你”。
“你没看清楚她的情况吗?她自己来的,我又为何要赶她走?”
“你自己选。”
“砚之,你为何总是这样想我?”
“我就是无法相信你。”
“所以你就信任你那个无能的爹?那你滚回玉贤山庄吧,去学你的风花雪月,读你的圣贤书,没你我还不行了吗?”
师兄没动,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我明日就回玉贤山庄。”僵持了一会儿,师兄甩袖而出,经过我时瞥了我一眼,应该说是蹬了我一眼才对。
我疑窦丛生,难道师父只能收他一个弟子?他怕我抢了他的地位?这人怎么这么幼稚?他不是师父的儿子吗用得着担心这种问题?
不过祁砚之真是好啊,置气了还能有个去处,玉贤山庄也是他的庇护所,难怪他这么趾高气昂,心高气傲的,有个武林盟主的爹,他在江湖岂不是横着走?
我在清泉山庄却要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而且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祁砚之这个天之骄子,所以说寄人篱下,真的是太卑微了。
但是我怎么可能如他祁砚之的愿?他有他莫名奇妙的脾气,我有我必定要完成的事情,我从不会迁就别人。
想让我走,门都没有。
我继续回到饭桌前,高高兴兴把饭吃完了,回到听雪轩休息。
我躺在床上,灭了油灯,闭上了眼。
从前在雍州,萧家可算是门庭若市,我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清泉山庄的清冷实在让我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