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蝉鸣虫飞,有人怡怡然拖着裙摆,缓缓走进屋内。
“你来作什么?”楚王坐于案几一侧,头也不抬地说。
“难道楚王灭了杨骏后,就认不得我这个皇后了么?”来者掩面一笑,娇躯不由得花枝乱颤。
“皇后娘娘深夜驾临本王这儿,怕是有些不妥吧。”楚王一笑,放下手中的书卷。
身前,贾南风穿着一席红粉凤裙。不经意间一晃头顶,借着灯光便会传来一阵让人眼花缭乱的金银琐碎。
贾南风自然是极美的,然而她并不是常人眼中那般身量纤细弱柳扶风,而是稍稍有些丰满健康,一双狐媚之眼有时沐沐含春,有时却又炯炯有神。
仅此外貌一点就已经暗示了她绝对不是寻常的女子。
早在先帝时期,她就曾因其他嫔妃怀有太子之子而心生嫉妒,对其痛下杀手,后被先帝囚禁金墉城。如此蛇蝎之人,此时趁着楚王得势而来,不能不让他小心应付。
“不妥?当初你跟我要凤钗假传圣旨调令禁军的时候,可有想过这两个字?”
“胡闹!我楚王做事无愧先帝,得禁军自是为了剿灭外戚,还政于君,焉能有如此不堪?”楚王一拍案几,站了起来。
“行~”贾南风垂手微笑,“到底是为了现在的皇帝,还是为了将来的皇帝,楚王心中有数。”
“哼。”楚王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不过,我可要提醒一番楚王,”贾南风伸出自己纤细瘦长的手指,指尖上涂有如鲜血一般红艳的颜色,“那把椅子一个人坐,可不踏实。”
楚王突的一个转身,一手寒芒出鞘,直直地抵在了她的脖上。
肌肤上传来一阵微凉,贾南风知道,若她再敢说些什么,怕是今夜就走不出去了。
“别动怒啊~”她笑着,抬起两根手指轻轻把剑锋从自己身上推开。脸上有些轻松,然而那对死死盯着楚王的凤眼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指上传来微微的疼痛,然而若跟自己的性命比起来,那就根本算不得什么了。缓缓,宝剑总算是推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贾南风这才收手行礼,转身走了出去。
“这个女人......”楚王眯起双眼,目送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
夜间该是关门了,不然即便是盛夏,晚风进了屋子,点了火盆也是无用。
楚王坐回了位置,拿起一块桌布小心擦拭起自己的佩剑。
......
宫中这般动荡,一下惊起了不少人的神经,更别提在那夜之后楚王心一狠居然直接杀死了仍滞留在洛阳的其余四王,一举收回了大量封地。
还有三王远在朝外,听闻楚王此举也是心中一颤,不知该庆幸自己没有回去还是该后悔自己没有把握机会。
那夜的烟火盛会宫外也是可以见得的,又因实在是盛大美丽,前所未闻,居然在宫外民间传成了“天赐祥瑞”,这倒冲散了不少宫中弥漫
杨骏的亲信已经尽数被杀了个干净,人头高挂在城墙上投喂蚊子。少棠本也以为自己是逃不过的,还在猜测纠结‘万一自己真的是脑袋和身子分家了自己还能复活么’这一奇怪问题。
结果一个月过去,二个月过去,自己除了被某个贱贱的家伙送饭送菜外,就没有其他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你倒是和小皇帝的交情深啊。”潘安看着此刻狼吞虎咽的少棠,忽然冒出一句话。
“这次这家肉煮的没我好吃......还有,我说我想吃天街那边的海棠饼你怎么都不带?”
“你又不听我说话了?”左眉一挑,潘安心中纳闷了起来。
这么这女人被自己发现后还越发得寸进尺了?好说自己天天来没说客气点什么的,现在对吃的还敢提要求?
“好吧,你说。”少棠放下碗,看了一眼少棠。
“你的嘴角有饭粒”
“哦”
“......”
少棠擦了擦油腻腻的嘴,抬起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
良久,潘安一声轻哼,“你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还能好端端的在这儿么?”
“这不是有你么?”少棠不假思索道。
“是有我啊~可也还有别人呢。”
“司马衷?”
“是啊,人家这次可难得硬气了一回,跑到楚王书房里大闹一场,点名要救一个侍卫。”潘安站了起来,脸扭到一头,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不愧是为了一个女人,连皇后的话也敢不听了,要知道,他可是最怕贾南风的。”
“他又不知道我是女的,”少棠偷笑一声,“没想到,这小子还真讲义气。”
“讲个屁!他这样只会让贾后和楚王对你心生反感,更要除掉你,要是没我,你早就被挂上城墙了。”
“那你小子也不赖呀?”
“哦吼?”潘安挥袖走了回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盯着少棠说道“你这个家伙就是不知道感恩,连句好话都不会说。”
说完,撅起来薄唇小声嘀咕了一句,
“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把小皇帝给骗走的”
“好啦好啦~你给我带海棠饼,我就拍你马屁,怎么样?”
“拍拍拍!还拍!昨天教授你的那些话,重新背一遍!”
“啊?”少棠张大了嘴巴,一脸痛苦模样,“怎么这样,还没到点呢,又学啊?”
“废什么话!快点!”
“你咋这么急呀......哎呀别打别打,把戒尺离远一点.....”
......
夏天的潘安不再有先前的那般闷骚,总是一副步履匆匆如同村头上街赶集的小贩模样。
起初的他,总是闲淡风清。上午传授少棠一些为人处世的知识,下午唠唠嗑,说说最近发生了什么,给她解解闷。
每每提到政务,少棠就会联想到原史之中的“五胡乱华”,因而总会见缝插针有意无意的暗示这方面的问题,然而这却只会惹得潘安无言大笑。
原本少棠还有些不服,后又想到既然现在和其最为相关的八王之乱没了,说不定这场灾难就真的不会在发生了,于是就不再多言。
渐渐的,渐渐的,潘安不再每天都来了。
可能会迟到一会儿,也可能会隔个一到两天。
有时少棠问过,是否是最近公务繁忙?然而那家伙总是摆了摆手,一副劝她不必在意的模样。
眼下,潘安已经四天没有来过了。
少棠愣愣地盯着天牢漆黑的拐角处,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出现。
上一次,他教我的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对了,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该心狠一些?
不会吧,真就这么心狠四天都不来了?不就是让他带个饼么,那么懒......
然而少棠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宫外,已经涌起了一阵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