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狐拨开吉祥为她插簪的手,快步走出内殿,在正殿门口迎上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华服夫人。
那夫人与连若漪有七八分相似,正是连夫人。
连夫人一见红狐,立刻松开如意的手,眼含泪花急走几步,在红狐身前几步处就要矮身下跪,口里还称道:“臣妾拜见……”
“母亲!”
红狐抢步上前一把托住连夫人的手臂,阻止了她的下跪,软软地道:“可算把您盼来了!”
连夫人眼角含泪,下意识看了看周围低眉顺眼侍立在侧的宫女太监,喃喃道:“娘娘,礼不可废……”
红狐朝送连夫人过来的永寿宫姑姑笑道:“辛苦英姑姑。如意,请英姑姑进殿喝茶。”
荭英温和地笑着拒绝,“娘娘与夫人久未相见,想必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奴婢就不在这里做这讨人嫌的,改日再来娘娘这里讨茶喝。”
红狐不再坚持,笑着说道:“那姑姑回去替本宫向母后问安。如意,好生送姑姑。”
荭英欠身告退。
母女两人携手进了殿,彼此就宫里宫外的情况官方寒暄几句。
等奉茶宫女奉了茶,其他宫女太监在吉祥带领下,悄然退出大殿,连夫人才呜咽一声,拉住红狐的手,哭着道:“我的儿,真是苦了你了!”
那拳拳慈母意、殷殷爱女心,让一向冷心冷肺的红狐也颇有些动容。
她捏着帕子替连夫人细细擦了泪,握住她的手轻摇着安抚,“母亲莫哭,女儿不苦。”
连夫人接过帕子默默拭泪,哽咽道:“你莫要哄我,这宫里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这样的性子,当初就不该让你进宫。”
她似乎觉得自己说得过了,闭了嘴,又说道:“你爹是武将,有从龙之功。如今北疆又起战事,朝廷还用得到咱们连家。他沈家再势大,现下也不敢把咱们家怎么样。若儿,你告诉娘,你还愿意在这里苦等下去吗?娘来之前你爹就说过,只要你点头,便是拼上全部身家,也要把你拉出这火坑!”
这下,红狐是真的震惊了。
这世上,还有这样彪悍的家人!
不,不是彪悍,或许只是因为他们太爱连若漪,爱到可以舍弃一切,也不想她受一点苦。
所以她爹让她娘捎话:这皇后你还愿意干吗?愿意干咱就干,不愿意干咱就辞职,大不了和皇帝小儿翻脸,谁也不敢把咱怎么样。
红狐苦中作乐地想着,突然明白了之前连若漪的处境。
估计,自皇上登基后,连家仗着自己的从龙之功,自家女儿又贵为皇后,恃功而骄之心日益膨胀,所作所为已经引起了皇帝的严重不满!
谁说连家小丫头是个傻的?
或许整个连家,再没有谁比她看的更透彻。
她在亲情与爱情之间艰难抉择,左右为难。
白胜没有猜错,皇上对她的冷落,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纵容白胜苛扣凤仪宫用度、默认别人诬陷连若漪行巫蛊之事,就是皇上准备向连家举起屠刀的开始!
连若漪看得明白,却无力阻止这一切,只能在这种纠结和折磨中,一点点耗尽了自己的生命。
又担心她死后,皇上借机发难,连家再无回天之力。
所以,她以灰飞烟灭为代价,把红狐给弄了过来替她收拾烂摊子。
这个小丫头,给她画了一个大大的饼,成功得到她的许诺。
人可欺,鬼神不可骗。
就算是颗苦果,她也得吞下去。
红狐无语望天:果然,坏事做多了要遭报应的!
她深吸一口气,艰涩地说:“母亲今日这话,女儿就当没听过。”
出去后,可千万别再说了。
连家真要因此被灭了族,她岂不就间接成了帮凶?
当然了,他们自己作死跟她红狐没关系。问题现在在别人眼中,自己就是连若漪,跟他们是一体的。
她这么冷血又惜命的人,现在最该做的,是阻止他们做错事连累自己。
红狐一边费力的在连若漪的记忆里挖呀挖,一边挖空心思劝她妈,“您觉得,父亲用从龙之功、以北地战事需要大将,就可以换皇上不顾颜面和名声,放弃他的皇后、一国之母,让他成为文武百官和百姓眼中的笑话?”
连夫人默不作声。
她当然知道不可能。
可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在宫里,过着炼狱般的生活,遭受着非人的待遇,她只要想想,心就挖空了似的疼。
她曾经想过,反正之前传闻,女儿似乎有些不大好,不如干脆报了皇后薨逝。
哪怕以后隐姓埋名、青灯古佛,也比生生在这里被磋磨死强。
连夫人有些不忿,“是他们先许下重诺,你爹当年才拼死护着皇上回京……”
红狐头大如牛,“母亲好糊涂,这种话也可随便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臣子的本份!”
其实那时的国公爷,又何尝不是在做风险投资。
现在收益已经到手,又想狮子大开口,不灭你灭谁?
她在心里默默叹气,为自己的处境、也为那个傻丫头曾经承受的压力。
她想了想,只好再打亲情牌,“您知道,他一直都是我的梦想,是我心仪已久的人。为了他,就算经受再多的磋磨,我也甘之若饴。”
连夫人眼泪又流了下来,“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死心眼的傻女儿。谁不知道,皇上最宠爱的是沈贵妃?”
红狐尴尬一笑,“女儿再笨,仍是皇后。沈贵妃再得宠再嚣张,仍然要给女儿磕头问安。她那样骄傲的人,对她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她握住连夫人的手,真挚地劝她,“您和父亲,千万要打消那个念头。父亲现在手握军权又有从龙之功,本就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时候。需知水满则溢,连家的一切荣耀富贵,可都是陛下所赐。”
既然能赏,自然也能罚。
别看连家现在风光无限,皇上只要一句话,顷刻间便大厦倾覆、荣华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