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红月笑了起来。
轩辕瑾确实是敢,在这一刻之前,她尚以为他欠缺魄力,但一刻,她也不得不为钦佩他的大胆,且不仅大胆,而且谨慎。
离云重兵在握,重要的是,他是江祈忠心耿耿的臣子,对先帝忠心,对皇帝忠心,对着江祈的万里江山忠心,却偏偏不是对轩辕北一人忠心。
至于宁慧中,算是国舅爷,可惜连轩辕北这个皇帝都是假的,他的皇后,自然也是假的,宁慧中纵然权倾朝野,如今只能大义灭亲,怪就怪宁秀儿嫁给了轩辕北,要怪就怪,手足亲情败给了名利权势。
萧罗知道一切都完了,却又不由将目光投给宁慧中,声音里覆着深切的绝望,“宁大人,你可是……”
宁慧中迎上她的视线,却是面容阴郁,目光极度地冰冷。莫怪他无情,轩辕北算是他的妹夫,如自己在朝中的一切也都是因为有他的扶持,可是……谁让他是假的呢!轩辕北可以是个暴君、可以是昏君、可以是庸君,但偏偏,他什么都不是,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做皇帝。
似被数九寒天里的一把冰刃刺中心窝,萧罗登时面如死灰。
“母妃!”眼见萧罗身子如枯叶般落地,轩辕澈心中却是更痛了,泪水如泉涌,趴下青石阶,将她扶起来。
抬首对轩辕瑾怒目而视:“轩辕瑾,你若真敢,本王定不容你!”
轩辕瑾没想他如此不是里外,骤然大怒,喝道:“轩辕澈,我们才是亲兄弟!”
“你反,便杀了我。反正你今日是打定了主意,日后史书上也少不了弑兄夺位的一笔,杀两个外人岂不冤枉。今日你便杀了我这个亲兄,如若不然,就别想动我母后半点!”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四目相对,同时愤怒、怨毒,似刀剑厮杀、短兵相接,电石火花,两人谁也肯退让半步。
相持之时,红月只冷眼旁观,宁慧中、离云亦是。
至于轩辕北,他早已不知在想什么,不动,不说话,好像根本没有他这个人。在场的人似乎也遗忘了他。
但是红月没有忘,她时刻都在关注着轩辕北,试图在他身上找到一点情绪,却发现他脸上什么都没有,除了一片麻木冷漠。
“王爷说的对,殿下,轩辕北和太后都是个外人,梨妃娘娘才是您的亲生母……”轩辕瑾身侧的陶夭却说了话,略带阴柔的声音里透着轻抖,他一直垂着头,此刻却垂的更低,似乎恨不得将脸压在胸前,被雨水淋透的冠字滴滴答答往下落水,众人只能间那灰溜溜的冠顶,却不见那阴柔俊秀的面庞。
“你这个贱人,给我闭嘴!”
陶夭似被他震垮,瘦弱的身子明显抖了抖,却瑟瑟地说道:“陶夭本是个下贱之人,可是殿下身在帝王家,骨肉亲情多么可贵,难道要为别人的母亲,罔顾亲母的惨死,为了一个假兄弟,仇视王爷这个亲兄弟么。陶夭知殿下重情重义,王爷也不需殿下的拥立,今日只要殿下肯旁站一步,王爷也会顾及兄弟情面,保殿下周全的……”
话到这里,猛地双膝一软扑到地上,朝着轩辕澈狠狠磕了一个头,皮肉撞在地上没留一丁点的力气,只听他极尽哭号道:“爷爷,听奴才一句,咱不淌这趟浑水了……奴才求您……奴才给爷爷磕头了!”
说着又是几个重扣,砰砰砰地闷响,膝前青砖地上泛起一块血红。
轩辕澈上前拉起陶夭的身子,拇指摁住他流血的额头,说不出的痛心疾首。他看了眼轩辕瑾又看了萧罗,还有红月、皇兄、宁慧中、离云,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这么可笑。他是谁,他算什么人,他们都是他的谁,他死收在这里又算什么,为了什么。
“好,咱么走,咱么不管他们了……”陶夭已经失了力气,他就托着陶夭往外走,外面正是暴雨,瞬间就浇透了他的衣、他的发,每一滴都是钢针,刺入他的皮肉,区区十几层石阶竟如过刀山一般,踩一步,痛一步。
陶夭死命拽住他的腰为了防止那个人折返回去,因为回去就是死。
红月静静地站着,正对着门口,看着那艰难地两人,很快他们就消失在黑茫茫的雨里。
一切已成定局。
“感觉如何?”对上那呆若木鸡的人,她倒也没有幸灾乐祸。至亲背叛、手足背离,这感觉她并非不懂,只是而今已经回忆不起,大约是很痛吧,她记得那时自己做了很多疯狂的事,疯狂到开始不像是息红月,就如此刻,轩辕北也不再像轩辕北。
可是这些都已再无所谓,想到那人是苦是乐,似花落流水、雁过无痕,也在心中激不起半点涟漪,徒留唇间一点淡薄的笑意,如一丛青莲在碧水清池间悠然绽放,自开自落,任由世间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她独自宁静、与世无争。
她挑目望去,这改变自眼角眉梢流溢而出,让她更淡、更冷、更遥远,那些琉璃灯的光芒洒落在他们之间,像是落下一扇冰冷透明的墙。
“你要如何?”
没想,轩辕北忽而反问,看着她的眸中空茫茫的一片,语气也平淡漠然,似乎今日这些他早有所知,抑或不知,却也不在乎。
“我要如何?”红月亦不在乎,“我要杀人,莫非你不知?”
“你如何杀他?”
“他自会送上门来让我杀……呵呵,他现在不是已经来了。”
音落,被宽袖掩住的指尖凝出一点冷光,在身前凌空一划,迅如闪电,只见轩辕北周身晃过十数条银亮的细丝,细的几乎以肉眼无法看见,而后他的左脸上破开一道血痕,深入皮肉,一瞬间血光崩溅,头顶金冠“嘭”地断裂开,散落的黑发自肩头被齐齐削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