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极快地恢复了镇定,冷笑一声,反倒褪去了一身的软弱和惶恐:“我怕什么血流成河,我身在皇室,最不惜的就是人命,倒是我们大批禁军就快到了,我倒看看你带了几个杀手来,能不能过了我的天罗地网。”
不管萧罗是不是他的亲娘,轩辕北是不是他的兄弟,二十几年的感情总不是假的。
红月恍然明白,轩辕澈不会因为如此就放弃那两人,反观她与映月、与紫幽,真真的同胞姐妹,怎么就相见如陌路,相见如仇人。
眉目柔软了几分:“他们不会回来了。这个时间,轩辕瑾的三千精锐,已经把他们挡在了瀛都城外。”她已经给了轩辕瑾足够的提示,加上四门将领中本就有他的部下。
“瑾……”轩辕澈似一时米有反应过来,一刻之后,神色骤变。
“离含歌也不会回来了。”似知他所想,红月平静说道,将他最后的希望泯灭。
轩辕澈将目光死死地钉在她的身上,撞见她淡漠笃定的面容,眼底迎来一片惊痛。“你当真要把我们闭上绝路?”
“并不包括你,你现在离去,还可以明哲保身。说到底,你并非萧罗的儿子,反倒是她害了你母亲,也害的你母子不识、骨肉分离。”她其实,像放轩辕澈一条生路。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二哥对一个身份不明的贼人尚有如此情义,着实令臣弟感动。”
蓦地,一道清越嗓音拔地而起,轩辕澈大惊地看去,只听得文庙的钟声自宫殿外漆黑的夜里远远飘来,飘渺、遥远,和着滂雨重音,回荡在天地间。
咚!
此刻,已到了子夜。
黑茫茫的雨,黑茫茫的夜,那道朗朗清音竟不知是从何处传来。
红月嘲笑道:“谁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是吧?”
而后素手凌空一摆,暗处的杀手撤开层层蛛丝网。
宫外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忽然晃出一点豆大的光芒,缓缓地由远及近,宫外的守卫竟自动让开一条通路,红月含笑而立,凝望着来人一步步登上青石阶梯,站定在朱红的大门正中,身姿清瘦挺拔。
那人负手而立,一袭锦蓝色刻丝云缎袍,暗以银线织绣缠花细纹,腰间束白玉带,由九龙盘扣相系,精雕细琢,灯光照下熠熠生辉。他微扬下颚,眉梢若飞若扬,双目灿若寒星,两鬓的墨发如流水般垂落,耳上坠着纯黑色多棱宝石耳钉,银质发冠,正中正镶着一枚同是纯黑色的多棱宝石,光华流转,通身的气派精致,显贵难掩。
可不就是那瑞王轩辕瑾。
他身侧站了一个清瘦矮小的身子,身着暗蓝色的内侍宫装,一手提着灯笼,另一手撑着把绘着水墨山水画的巨大油纸伞,罩在轩辕瑾的头顶,以致宫外大雨滂沱,他一路走来,却未曾湿了一片衣角。
轩辕瑾朝红月投去目光,红月亦颔首相应。
“瑾,怎么是你……”轩辕澈有片刻的充愣,目光随即晃到来人的身侧,而后狠狠地钉住,竟再也移不开。那小太监一味垂着头,敛住那张宛如女子般俊秀阴柔的面容。
“怎么就不是我,二哥……哦,不对,是大哥才是。”轩辕瑾提气衣摆,一只滚着金边的小羊皮黑靴踏入平滑如镜的水墨青砖地。殿门前本布了蛛丝,将轩辕北围困其中,从肩头到袖口一路都被鲜血浸湿浸透,顺着指尖慢慢滴落,正下方得青砖地上已积了一片猩红。
瑞王瑾似有意无意地瞟了他一眼,微微一停,而后轻笑,与之擦肩而过,来到大殿正中:“还有宁大人,离将军,今日也都有劳了。”
红月的目光一跃,见轩辕瑾身后又跟了两人,一人执伞,身着单色的深灰棉帛长衫,清瘦儒雅,两鬓稍见几丝灰白色,但面容仍十分年轻,看起来沉稳阴郁。他并不如轩辕瑾一般从容,双肩和朝靴都已经湿透,面色苍白,双唇紧抿,许是被雨气蜇到了眼睛,双目泛着点猩红,透着几分狼狈之态。
她识得此人,正是宁秀儿的兄长、轩辕北的大舅子宁慧中,官拜礼部尚书,虽是文臣,又不在要职,为人却极有城府,宁如海挂冠后便全面接手了他在朝中的人脉势力,左右逢源,可谓是宁秀儿有力的靠山。
而另一人,一袭赤金重铠,身披软毛织锦披风,上下都已湿透,腰间配乌金重剑,三尺有余,后背长枪,傲骨铮然,却是大将军离云。
这几人一入殿,水汽挟着冷意扑面而来,萧罗适才如梦初醒般,眼前轩辕瑾正理着发丝,锦蓝衣袖如碧水般荡开层层波澜,眉目得意,神采飞扬。又瞧见离云、宁慧中,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连着舌尖都在打颤:“宁大人、离将军,你们……你们怎会在此?”
宁慧中敛下目,离云岿然不动,答的却是轩辕瑾:“二位大人在此,是为了给本王做个见证。”
“什么见证?”
轩辕瑾灿然一笑,露出一口宛如白瓷般的银牙,白的发亮、发悚:“自然是见证本王如何把你这个银乱宫廷的太后,和那个冒充皇帝的野种给废了。”
“你敢!”
“本王有何不敢!”他身后的两人,宁慧中有权,离将军有兵,他凭什么不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目飞扬开去,额上银冠宝石在几百盏琉璃灯下流转着金边,一袭锦蓝华衫映着憧憧暗光,满身光华无匹,这大殿之中,除却红月,独他一人风采绝伦。
便是这样的轩辕瑾,不知穿上一身龙袍会是何等模样,即便是轩辕北在最意气风发时,在被金银珠玉覆盖时,也只是深沉、冷绝、坚定,却不曾有这般极尽耀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