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斜落,将天空染成橙红色。
我背靠在学校无人经过的正门口,手臂上挂着件薄外套。
现在是首都时间五点二十九分…我目光落在表盘上,看着秒针掠过数字一,接着是数字二…我在等人。
距离规定的放学时间早就过去了一个小时,若不是今天轮到值日生,我才不会在学校待到这么晚。
人都走光了,在金橙色光芒笼罩下的空旷校园有种宁静的安详。
操场那头或有间断传来的呐喊声,应当是体育社团在活动——这才该是十几岁的青春。
秒针逐渐走回正中。
一阵狂风呼啸而起,我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睛。风力之大甚至让我不由自主地抬手遮了一遮。
四月头的天气算不上暖和,但这么激烈的风也让人难免讶异。
我捋过鬓角被吹乱的碎发至耳后。
“请问是顾雨小姐吗?”
来自左手边的声音,不由分说地对我来了发低音炮。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我下意识地看过去,尽管在我认识的人里不会有人这样称呼我。
不知何时,那里站着一位男士。
他还挺高的,穿着件黑色卫衣,带着帽子。看面容,年纪不会太大。我突然想起了一个词,“男大学生”,可离我们学校最近的大学骑单车也要十五分钟。
我对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曾擦肩般地遇见过,有过交集。可我随之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年纪我认识的男性几乎没有,欧阳晴的表哥堪堪算一个。
哦,欧阳晴是我发小。
最不对劲的是,这个距离我不可能没发现他的靠近。
我转身,退开一步。
没有回应他的呼唤,我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顾雨,生于2003年4月7日,15岁…”
出乎意料的下文。
我情不自禁地想去确认自己的身份证是否丢失。他说的信息完全正确,我甚至猜想下一秒他会准确无误地报出我的身份证号。
但他没有…
“是你本人吗?”
我在他波澜不惊的注视下疑惑地点了点头。
“很好。”
我努力控制住嘴角的肌肉。
“我是地狱接引者,你也可以叫我黄泉引路人…”
我不想理解现状…“地狱”、“黄泉”——“死神”两个字划过脑海,同时我也如此脱口而出。
“死神?”
他没有理会我,自顾自继续着他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发言。
“顾雨小姐,我是来通知您的。笼统地说,您的生命还剩七天。准确地讲,您的生命还剩168个小时、10080分钟。但由于倒计时是从今日零点开始的…”
他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随着他的动作我不禁也看向自己的手表,秒针稳稳停在阿拉伯数字十二的位置——现在恰恰好好是五点半。
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您的生命只剩下151.5个小时、9090分钟了。”
我不懂得如何接这样的话,也完全没有接话的欲望。
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呵,旁人或许会从我的脸上解读出“不悦”的情绪,但那怎么样都好。
我靠回自己原本站的地方,那是学校大门的门柱。
“顾雨小姐…”
他再度开口,我却率先一步截断了他的话,“这位先生,愚人节快乐,但你的玩笑着实不怎么好笑。”
不再看着他,我将目光投向远方。
“我从不说假话。”
不知他从哪里摸出一张漆黑的卡片,放到我眼前,阻拦我的视线。
他的手很好看,却是远超常人的白。
卡片是普通扑克牌的大小,纯黑的底色,印有一圈金色的花纹边框。从我的角度看不到卡片的另一面。
我复将目光与他对上,无声地发问。
“这是神明的馈赠。”
神明…
“可以用它向我许一个愿望,只要不超过规则,我会帮您实现。”他继续着他的解释。
我并未伸手借住,只觉得眼前的场景荒诞又可笑。
“最后151.5个小时,最后9090分钟,希望您能在神的恩泽下不留遗憾地度过。”
最后…我的体检报告一切正常,我的作息时间也很健康,除非飞来横祸,不然我还真想不出自己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但不知为何,我隐隐有种感觉,他的死亡宣告终将成真。
难道是他的表情太过笃定吗?
一种“相信”的情绪悄悄扎根心底。
可是,经历“死亡宣告”这一过程,究竟是神明的宽容,还是神明的残忍?
我想问为什么…可话到嘴边我突然轻笑,改成了“抱歉,我不入教”。
“小雨!”一道声音仿佛刺穿时空般地穿透过来,让人产生一种被唤醒的错觉。
“久等了。”一个穿着跟我同样校服的女生从校门里窜出,面带笑意地朝我而来,“咱们回去吧。”
我应好。
待到转回头时,校门口除却我跟欧阳晴外,再无第三者的身影。他悄无声息地隐去踪迹,就仿佛他来时那般。哦不,如果加上刮风那一段,那他的出场还蛮高调的。
“小雨,这是什么呀?”她眼明手快地从我挂在手臂上的外套口袋里抽走一物。
是那张卡片。
究竟是什么时候…
这次我看到了卡片的另一面,大体是相同的设计,除却原本留白的部分多印了个金色的山羊首骨,眼眶的空洞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这是什么呀,还挺好看?”
“我也不知道,我刚刚在地上捡的,虽然没什么用,不过拿回去做书签似乎也不错?”我歪了歪脑袋,脸不红气不喘地扯着谎。
“可能是某个商家宣传用的半成品。”她将那张能实现心愿的卡片递还给我。
我伸手接过。
冰凉的触感自指尖传来,凉至心底。
最后151.5个小时,最后9090分钟,希望您能在神的恩泽下不留遗憾地度过…他的话仍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