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不知大手朝地重重一拍,借力将即将加身的刀剑一脚踢开。
趁此间隙,他纵身一跃跳上了一个北夷骑兵的马背,一剑刺穿了那人的脖颈,抢了他的马继续向前冲杀。
饶是刘不知骁勇,可是他体内毕竟没有陈云卿的先天内力,半个时辰里,每一剑都是拼尽气力的搏命招数,气力已经失了大半。
第一时间跟随他追击的亲兵们已经死伤殆尽,而狼营方向却依然不见有任何援兵出发的迹象。
刘不知越打越是心惊:拉苏荣部已经全部撤出,狼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包围圈在他身边越收越紧,他已经无法从中脱身返回营地。
再这样下去,没等他了结拉苏荣,只怕自己也要力战不支,死在当下。
这时,圈外一阵马蹄声响起,北夷军密不透风的圈子被硬生生扯开了一个口子,为首一员黑衣战将一杆银枪冲入敌阵,威风凛凛,锐不可当。
刘不知没有想到,第一个赶来会战的竟然是离寒佳城最远的贺万楼部。
上次督抚府一见,贺万楼的强硬、谨慎给刘不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天他便向刘豹要了此人,想将他从亲卫队调到豹营任二军团的百夫长,未来好好栽培。
谁知贺万楼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大,当着刘豹父子二人直接回了两个字:不去。
再问缘由,回答更是干脆:“兵团长我不嫌大,百夫长却是骂人了。”
刘豹正要发作,刘不知抬手阻止了父亲,笑道:“你小小年纪,何德何能?”
贺万楼傲然道:“少帅任虎营都统时也只有十五岁,我十五岁怎么就做不了兵团长?”
刘不知摩拳擦掌道:“怎么,要不你跟我过两招?赢了我,豹营二兵团,你的了。”
贺万楼毫不犹豫道:“打不过。”
刘不知也有点生气了。
“小崽子给脸不要。打也打不过,张嘴就是兵团长,你以为我站在这儿陪你逗闷子呢?滚!”
贺万楼也不恼,依旧面无表情道:“别说北境,整个华国上下单拉出来,能赢你的人也屈指可数。但是我以为,战场杀敌,比的是谋算胆略,比的是斩将杀敌,这种你一拳我一脚的玩乐,恕不奉陪。告辞!”
说罢,贺万楼竟转身就走。
刘不知头一次见到比他还要自傲三分之人,他不禁好奇这贺万楼究竟有几斤几两,能让他在面对他们父子二人时依旧泰然自若,说起话来脸都不红一下。
刘不知喝道:“慢着!自己吹牛吹爽了就要走?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来,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会去校场,我给你点一千骑兵,如果你能从五千人中突围,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千夫长。”
贺万楼脸上明显有些不满意,看样子还是嫌小了。
他很是做了一会心理斗争,才勉强道:“好吧。”
看着他勉为其难的样子,若不是有好奇心驱使,刘不知现在就想狠狠揍他一顿。
嚣张的人见到嚣张的人从不会因秉性相同而惺惺相惜,反而会想方设法地狠狠挫一下对方的锐气。
也许这就是同性相斥吧。
校场之上,兵数点齐,豹营三兵团的兵团长钱景亲率本部五千骑兵对阵贺万楼从二兵团挑选出的一千骑兵。
双方的选人标准大不相同。
钱景选择的都是三十岁以上的老兵,而贺万楼挑选的都是二十岁以下的新兵。
依照约定,钱景首先率军将贺万楼部团团围住。
钱景原本不想打这一仗。
他今年三十五岁,是豹营除常撼川外最有前途的将军,这种以五围一的仗,摆明了是欺负人。
更何况对方的主将是完全没有战场经验的十五岁娃娃,就算赢了也是以大欺小,胜之不武。
钱团长虽然提不起兴致,可布置的包围圈却是严丝合缝,看不到一点破绽。
他也知道,如果稍有闪失,这人可就丢大了。
钱景身后五百步插着一面红旗,按照规则,贺万楼只要能带领本部骑兵过半数人马通过红旗,便算突围成功。
北境军练兵演习用的都是木棍,只是根据自己擅长的兵刃,棍棒的长短有所不同。
刘不知在督抚府见贺万楼腰间佩刀,本以为他是用刀之人,没想到一入校场,他手持一根长棍,看架势却是一个用长枪的。
包围圈内,这一众新兵大多初入战场,看着面前层层叠叠的人马,望着三军团的老兵们嘲弄地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再瞧了瞧己方统帅嘴上连根毛都没有,心中都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哀叹。
贺万楼骑马立在阵前,向所部士兵朗声道:“我十三岁入伍,在一兵团做火头军。入营第一天,我去给兵团长端饭,常团长的伙食是一只鸡,四个馒头。而我回到营帐内只能吃一碗清汤寡水的土豆白菜汤,因为刚入伍,我的馒头要献给比我早入伍十一年的小队长吃,只有小队长吃不下,我才能捡他一口剩的。每当我饥肠辘辘的时候,我就会想:凭什么,就因为我晚生几年,就不配吃到一个属于自己的馒头?凭什么,同样生而为人,兵团长可以吃一只鸡,我就只能吃土豆白菜?”
这一番话说到了新兵的痛处。
北境军虽然已经是华国军纪最好的军队,可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因此一些底层的陈规依然无法免俗。新兵吃不饱饭已经是常事,忍饥挨饿不说,还要给老兵洗衣服,刷尿壶,更有些腌臜事实在是不忍描述。
每年都有新兵因不堪其辱而自杀。
“兄弟们,我问你们,论战场搏命,你们比眼前这群老狗差吗?!”
新兵们群情激奋,怒吼道:“不差!”
“兄弟们,你们甘心一辈子被他们压在脚下,战死沙场的那一天回首往事,回忆里全是屈辱吗?!”
“不甘!”
“兄弟们,你们可愿与我并肩冲破敌阵?过了那面红旗,从此我贺万楼吃什么,你们就跟我吃什么!”
恐惧、忐忑的情绪从士兵们的面庞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建功立业的决心和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
一千人齐声怒吼,杀声震天:“杀!杀!杀!”?刘豹在点将台上将一切听得分明,他问一旁的儿子:“是不是有些过格了?”
刘不知席地坐在雪上,笑道:“过吗?我觉得还能更过一点!”
贺万楼长棍一指钱景,朗声道:“看我为兄弟们先挑了敌方主将。”
说罢纵马向钱景提棍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