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疏影清溪的求离上神和之遥夫人在桃小别的房中守了她整整一夜。
求离上神一直闭目坐于桃小别的床前,一只手轻轻按压于她的肩头,他的神力便从其指尖汩汩而出,层层叠叠地向桃小别涌去,桃小别眼周和鼻梁上那些时隐时现的青筋终于越来越淡,直至完全消失,她的脸蛋也从青白逐渐变得红润,呼吸也趋向平稳,胸脯有节奏的一起一伏,像是睡得极为香甜。
而之遥夫人从进屋后一直安静地坐在桃小别床前的圆桌旁,她既不说话也未曾发出半点声响,就那般微蹙着眉头忧心忡忡地看着桃小别和一直为桃小别输送神力的求离。
直到晨光微露之时,求离才缓缓地收回了手。他转过头看到面色沉郁的之遥夫人,就淡淡地朝她笑了笑:“有我在,无需担心。她只是在睡觉,等她睡醒了,仍旧是你我那个活蹦乱跳的孩儿。”
求离的话并未让之遥夫人紧蹙的眉头舒展,她犹豫了半晌还是压低了声音问:“是他做的手脚吗?”
求离摸了摸自己的袖口平静地道:“除了他还会有何人会用这般下作的手段!”
之遥夫人就愤恨地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他不知道……”说到此处她突然顿住,深吸一口气后又感叹了一句:“真是冤孽啊!”
求离将手放在膝头握紧,口中仍旧淡定地说道:“他此举只是试探,想要看看我到底是何态度而已。”
“啊?”之遥夫人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道他想引得你去见他一面不成?”
求离点点头后又道:“但本神不会遂了他的心愿,竟用别儿来试探我的心意,亏他想得出来!”
之遥夫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被困万源地心那么多年,这性情真是越来越古怪了!”说完她似想到了什么又朝求离道:“夏月刚种下那颗种子时你不是曾经特意去看过吗?当时怎会连你也未曾瞧出端倪?”
求离就道:“是我疏忽了,何况也没想到夏月竟也被他利用。”求离顿了顿又道:“夏月那丫头……你是如何处置的?”
之遥夫人就垂下了眼眸:“为了一个记挂于心间的男人便可置主子于不顾,这样的奴婢,我自然不会再留着。”
求离又问:“你是将她赶走了还是……”说到此处他似是想到了之遥夫人平素的手段,不但停下了话头,眉眼间还现出丝丝不忍:“你……你又何须如此?夏月陪着别儿一起长大,她若醒来问起夏月去了何处你该如何回答?”求离说完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看了看之遥夫人一脸的漫不经心又埋怨了一句:“别儿要是知道了,定会伤心。”
之遥夫人便道:“我自然会瞒着她,不让她知晓她便不会伤心。反正,恶人我来当,所有的错也自有我承担,我的别儿,她什么都不知道。”
求离不置可否地朝仍旧在酣睡的桃小别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对之遥道:“今日就由你来亲自守着她,我回来之前不要让她离开疏影清溪半步。”
“你要出去?”
“既然那颗种子是杨沁儿交给夏月的,那本神就有了不得不去会会她的理由。”
之遥夫人涂满艳红丹寇的手便握紧成拳:“宋戡在我春庭幽谷长大,你教他术法,别儿视他为友人,我们对他的恩情何止千万!可他倒好,千挑万选了一个处心积虑要置别儿于死地的妻子!”
求离平静的脸上未起任何波澜:“有本神在,谁也休想算计我的别儿!”
在另一边,寂世日上神衣袂飘飘地来到了万源地心,让他惊奇的是,在绝上神殿的大门前竟停着一辆飞马马车,马车旁还站着一个奴婢模样的姑娘。
寂世日转瞬即降下云层,而站在飞马马车旁的自然是杨沁儿的贴身侍婢招喜。招喜甫一见到寂世日即被他身上的天神之姿所震慑,她虽不知寂世日是何方神圣,但心知这必是一位大人物,是自己绝对不能轻怠之人。招喜毕竟是在王府长大,早就见惯了那些踩低跪高的伎俩,见寂世日眼带疑惑地看着自己,赶忙一头跪倒在地,恭敬地朝寂世日低下了头。
寂世日上下打量了招喜一番就问道:“你是个凡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寂世日没有开口让招喜起身,招喜便根本不敢动弹,连头也不敢抬起,仍旧保持着以额贴地的姿势。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寂世日的问话,既怕说错话为自家郡主招来麻烦,又怕惹得寂世日不悦,便只得抖抖索索地咬紧了牙关静默不语。
寂世日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凡人这般有风骨,看似害怕得直打哆嗦,但竟敢对自己的问话不予理睬。不过寂世日可不是一位好糊弄的天神,当即就手腕一翻在指尖捏出一个“听话咒”,毫不迟疑地点向招喜。
“听话咒”随着寂世日的动作转眼便落于招喜的头顶,在金光荡漾间招喜浑身一颤,立刻双眼发愣地直起了脊背,而此时寂世日就挑眉朝她道:“还不说?”
招喜立刻清清楚楚地说道:“我叫招喜,我是跟我家郡主一起来到此处的,我家郡主叫杨沁儿,是人界厉王之女。”
寂世日听到杨沁儿的名字顿时眉心一跳,急忙追问道:“杨沁儿来此处做何?”
招喜就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郡主未曾对我言明,每次来我都只是等在门外,并未跟进去。”
“每次?”寂世日双眸微眯:“如此说来杨沁儿来魔界很多次了?”
招喜就木讷地点点头:“是的,从上月初五开始,郡主日日都来,不过并不会逗留太久,不过一炷香时长便会出来。”
寂世日凝眸想了想又道:“你们从魔界离开后会去何处?”
招喜就老老实实地答道:“回郡城郊外的五方别院,如今我们住在那里。”
寂世日估计再也问不出别的,正好察觉绝上神殿内似有动静传来,连忙抬手朝招喜一指,祛了她的“听话咒”,同时一个转身就隐去了身形。而招喜像是根本不记得方才发生过什么,拍拍脑袋莫名其妙地站起身,而此时绝上神殿的大门洞开,正是那牙珉送着杨沁儿出来了。
招喜连忙迎上前扶住杨沁儿,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上了车。杨沁儿和牙珉点了点头,轻呵一声“走吧”,飞马便扑腾着巨大的翅膀腾飞而起,而牙珉就站在绝上神殿的门前负手而立,直到看不见飞马马车的踪影他才转身走进神殿内关上了门。
而此时寂世日上神又现出了身形,嘴角勾出一个玩味的笑意,只听他拉长了声音道:“原来如此啊!”说完他当即改变了主意,不再想进绝上神殿,而是笔直地朝杨沁儿的飞马马车消失的方向追去。
求离上神刚在五方别院前现身,立刻就察觉天际有一个小黑点迅疾而来,当下又隐去身形,就见大腹便便的杨沁儿和招喜随着飞马马车的降落稳稳地落于五方别院的内庭之中,更让求离惊讶的是,寂世日上神竟也随后而来,衣袂飘飘地落于五方别院的院墙之上。
寂世日皱眉打量着院墙中的场景,正准备飞身而入时,冷不防从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又快又准地抓住了他的臂膀。
在毫无所察之下被人近身抓住臂膀,这是寂世日从未遇到的情形,当下即大惊失色,翻掌就挥出一袭流光,流光如虹,但他身后之人却并不慌乱,单手一抚就将那道流光消解。
等寂世日满含惊诧地转身而视时,立刻便看到了求离那张不喜不怒的脸。
寂世日脸上的疑惑和惊异于须臾间立刻消解,终于松出一口气来:“我就说嘛……原来是求离上神!”
求离也不与他废话,单刀直入地问寂世日:“你可是瞧出了什么端倪,这才跟着杨沁儿来到了此处?”
寂世日就将招喜招供的话以及他亲眼看到牙珉将杨沁儿送出绝上神殿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求离。
求离就道:“看来,牙珉果然入了魔道,而杨沁儿……”说到此处他突然顿住,抬起眼帘朝寂世日看去,只见他眼中金芒一闪:“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