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凌所说的两件事情,一件是将澄黛遇害一事向天芒山的学子做一个告知和安抚,毕竟这般大事想瞒是瞒不住的,未免众人胡乱猜度,不如干脆将实情相告。
所以在映雪堂中众位学子第一次见到除寂世日上神外的其他几位上神全都现了身,连无回子、丹妙青和佑宁道三位上仙也来了。澄黛出事的消息早已传得人尽皆知,大家眼见众位上神这般郑重地召集了所有人,猜想必是要将此事向大家宣听示下。
果然,在众人恭谨安静地等候中天凌上神终于朗声而言:“昨日在天芒山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之事,南湖七公主澄黛被杀,连神魂都被拘走!此事经过我八神的查验已然有了一些眉目,不日必将凶徒抓获,给予应有的惩处。而只要找回七公主的神魂,我八神必会竭尽全力寻找让她重生的法门!所以,此事尔等勿要再偏传偏信,我八神必当妥当处之!尔等切莫忘了来天芒山的初衷,最好将全幅心思都放到修习和参悟中,如此,才对得起当初尔等的选择和付出!”
众人听完俯首行礼道:“谨遵上神教诲!”
天凌之言看似已将实情告知了众人,却对泯天袋也随着澄黛的死而不见踪迹之事只字未提,一来是怕泯天袋丢失的消息传出会引起各界的恐慌,二来他在讲话时特意观察了场中每个人的神情,若是跟此事有关者恐怕会对他隐瞒泯天袋被夺之事做出反应,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并未有人表现出可疑的模样。
要做的第二件事便是询问众弟子随身带着的法器为何物,都有何种效用,此事便由无回子、丹妙青和佑宁道着手办理。
在天芒山修习的弟子最初是二十人,如今宋戡早已自行离去,澄黛又遇害身死,而桃小别已被求离上神带走,如今便只剩下了一十七人。
经过三位上仙的仔细相问,除了葆迦年随身带着五火七禽扇,昭辰随身带着龙骨镣窦扇外,其余人都并无什么了不得的法器。
无回子还特意问了奕瑜为何不将东湖的妙兰悬瓶带在身侧,毕竟那是一件可医治百病,起死回生,并能修复伤患于瞬息的宝物,出门修习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伤痛,要是带着这件宝物必会少了很多麻烦。而这位温婉的三公主听闻无回子的询问后,她原本苍白沉痛的神情上又增添了一丝落寞:“我父王有那么多子女,我东湖却只有这一件上古神器,又如何会交与我随傍身侧?这件宝物一般都在我家太子哥哥手中。”
无回子立刻了然地点了点头,深知即便是皇族血脉,也仍就有贵贱之分。
而奕瑜见无回子再无他问,便点了点头准备离去,可她想了想又回身朝无回子问道:“不知上仙可知澄黛妹妹的尸身如今是否已入天湖?”
无回子知晓奕瑜与澄黛素来亲厚,便温和地朝她道:“天帝慈悲,已恩准七公主暂入天湖,天湖中神力斐然,定能护佑七公主无恙。待八神寻回七公主的神魂,七公主定能死而复生,三公主就莫要挂怀了。眼下……还是专注于课业的修习吧!”
奕瑜笑中带泪地朝无回子盈盈一拜后便缓缓离去,只是她之背影已失了往日的高洁与飘逸,凭空多出了些许落寞和伤怀。
此时丹妙青也恰好向一个学子问完了情况,便走到无回子身旁道:“这位三公主向来宁静温婉,据说为了七公主的死却是当着求离上神的面狠狠责骂了桃小别一通,甚至还对桃小别出了手,看来她与七公主情分颇深啊!”
此时佑宁道也凑了过来:“那还用说,光看她那副伤心欲绝的神情就知道了!在天芒山的学子中,还有谁像她这般为七公主伤心难过呢?”
无回子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奕瑜渐走渐远的身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而他们并不知道,澄黛之死最伤心之人并非奕瑜,而是此刻正站在天芒山峰顶的珩景。
珩景独自一人沉默地在峰顶迎风而立,他的眼眸干燥,面无表情,实在看不出有任何悲色。而缓缓而来的洛安却知道,此刻的珩景心中必有一场惊涛骇浪般的悲痛,这场悲痛太过巨大而沉重,以至于让如今的珩景无力招架,甚至连悲苦之声都发不出来。
洛安无声地走到珩景身旁与他并肩而立,轻声朝他道:“你若伤心可以哭出来,没有人会看到或听到。”
珩景就缓缓地答道:“哭有何用?我只想要她回来!”
“澄黛会回来的,她现在入了天湖,必受千万仙神的灵念眷顾,只要找回她的神魂,她必可重生。”
“你觉得,她真的可以重生吗?”珩景愣愣地问。
洛安便一把抓住珩景的臂膀:“珩景,你不能放弃希望!”
珩景的嘴角就扯出一抹笑意:“我抱有的希望当真重要吗?昨日我看到澄黛一动不动地躺于沁心泉的泉底,她从未如此安静过,她要么就在欢笑,要么就在生气,即便打瞌睡时也免不得会有细微的表情。而只有昨日,只有昨日躺在沁心泉中的她才会那般面无表情而又毫无生机……”说到此处他突然转过身看向洛安:“五殿下,你知道我那一刻的感觉吗?我从未如此害怕过,我不知道是谁杀了她,我不知道她的神魂如今去了何处,也不知她的灵识是否尚存,是否会感觉到不适或害怕……这些我统统不知!我只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一点忙也帮不上!”
洛安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你不要这样,此事诡谲,行凶之人出手果决,连蛛丝马迹也未留下,如今我们更该沉下心来仔细梳理思量,看能否查探到任何线索,助八神早日寻到真凶,找回澄黛的神魂!”
珩景的眉眼间逐渐被哀凄之色所笼罩,但还是冲洛安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又垂下眼眸朝洛安道:“她曾问过我,为何要对她那么好,我当时并不知晓她是想探询我的心意,竟用将她当作妹妹这般的理由搪塞了她。我若知道……我若知道那是我唯一向她表明心迹的机会,我必会……必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她,只因她从来便是我眼中的闪耀星,掌心的朱砂痣,心间的心上人!”
洛安再次拍了拍珩景的肩膀:“一定还有机会,你一定能亲口向澄黛说出这些话!”
珩景感激地冲洛安点了点头,忽然察觉到洛安的神色中似有一丝异样,便朝他问道:“五殿下可是还有话要同我说?”
洛安犹疑了一下才目光闪闪地对他道:“桃小别与澄黛的死没有关系,你……信不信?”
珩景的嘴角勾出一个寥落的笑意:“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像奕瑜般去责怪桃小别。桃小别与澄黛均是心无城府的女子,连泯天袋这般重之又重的法宝在她们之间都可借来借去,便足以说明她二人之亲厚。我相信桃小别必不会存了害她的心思,尽管……尽管澄黛的杀身之祸确实是泯天袋招至,但……这也是命数使然,不能将这笔账算到桃小别身上。”
洛安闻言终是松了一口气,朝珩景感激地道:“大殿下宅心仁厚,思虑周全,桃小别若是知晓你之想法必会感念至深。”
珩景就一瞬不瞬地看向洛安:“桃小别知不知道我的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可曾知晓你的想法?”
洛安垂下眼帘摇了摇头:“我……我并无任何想法,我从来就不认为澄黛的死与她有关。”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可我同你说的只有这件事。”
珩景见洛安面色之上并无太多波澜,就朝他感叹道:“莫要学我,非要到了不可言说之时才悔不当初。”
珩景说完撩袍而去,徒留洛安一人站在无边的山风中发着呆,好久以后才听他轻声喃喃低语:“她身边已有良人相伴,我又何苦再去乱她心神;若是她仍旧孑然一身,我……”洛安说到此处突然顿住,深深叹了口气才又道:“我……我恐怕也不敢如葆迦年般磊落相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