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织的手被溅起的热水烫得通红,若然快步回了云载阁里,平日里伶织里最活泼叽叽喳喳,这个时候一声不吭就怕若然担心。若然拿过膏药帮伶织涂抹:“我也没想过会是这样,从前我也只是听说这些府里的争斗,最近也就是九弟妹看她焦头烂额,谁料来了这么一尊大神,单嬷嬷真便宜了她,府里上下都知道你跟绿袖是我的人,谁敢动一根毫毛,要是在巧金手里,我肯定让她麻溜儿地滚出老娘底盘,回家耍这套本事去。”
看着伶织破涕为笑,若然才算放心。从她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就是伶织绿袖素问这三个丫头毫无原则毫无理由地偏袒她帮助她,她才安然活到现在。她最大的缺点,就是护短,护起来不带半个“不“字。伶织道:“奴婢不值得格格这样,为了格格奴婢做什么都可以,反而因为奴婢,第一天就让格格跟程格格闹得不愉快,奴婢真不知道日后该如何。”
若然最是没架子,主仆四人也习惯了关起门来说话,绿袖插嘴道:“今天一见,程格格可真不是什么善茬,就算格格今天忍了她改日还会出不知什么幺蛾子,何况你我又不是不知格格的性子,怎么会忍了这口气。”
“来了正好,我正愁一人无聊呢,权当过来给我解闷。怎么,还都担心你主子我的安慰不成?”若然一笑,她还真是不怕这些,现代姑娘也越来越奔放,本来就在女孩子多的学校念书,见多识广,而且宫里还有她二十一世纪的同僚夏夏,有句土话,会咬人的狗不叫,程紫扇这么急嚯嚯往上凑,搞不好还是个战五渣呢。
“还是格格心大,不过就算格格您在有办法,可这府里还是听八爷的,要是八爷偏心,那咱们是千百个对也是错了。”绿袖一沉吟,又道。绿袖是随着郭络罗从额驸府沉浮进安亲王府,想来也算是饱尝人世冷暖,若然才发现,这来了一个小妾,不仅搅乱了她吃了睡,睡了赌,闲来调戏老十拉夏夏唠嗑,在陪陪老板胤禩的日子,迫在眉睫的是,她好像还不知道在胤禩心里她几斤几两,胤禩是否真的会向着她。
老板心海底针,想摸透,难啊。
若然思索道:“绿袖话在理儿,但对我来说执行难度略大,依我看,不如先静观其变,看看这程紫扇能扑腾出多大的水花,只要不影响大局,由着她闹去。”
没错,她心里时时刻刻警醒着,姓程的可别来干涉她影响未来胤禩数十年人生走向的大计,胤禩的人生幸福就是她的幸福,只要姓程的敢有一点把胤禩往坑里带的苗头,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就扼杀在摇篮里。
包扎好伶织的手,看起来无碍但这两日肯定是干不了活了。伶织看了一眼屋里的侍女,眼睛一亮:“格格,奴婢觉得,倒不如派个咱们的人去盯着她,看看她有什么小动作。”
绿袖跟若然对视一眼,若然秉着将成本降到最低的原则,否认道:“既然是咱们送去的人,程氏定也能有所察觉,不妥。而且人到了她那边搓圆揉扁不就都由着她了?我可舍不得。倒不如先派人查清她的底细,要是没什么威胁,自然也不需要费这么多周折。”
素问上前称:“是,奴婢这便去吩咐下去。”
若然估摸着快到了用膳时间,正哼着小曲准备出去,绿袖说:“福晋,奴婢是不是叫人得去叫一下程格格?”
把家里多了一张嘴这茬忘了!
一拍脑袋,若然当机立断,让伶织去派人叫程氏,自己带着绿袖去门口接胤禩。
胤禩一看见若然在府前迎接,就知道一定有事。从轿里出来摘了翎帽,唇边含笑:“任务完成了吗?看你今天出来,爷猜应该完成的不错。”
若然决定先提前进入状态,一向小媳妇儿似的跟在胤禩身后的她一反常态,接过胤禩的帽子,霸气地搀住胤禩的胳膊:“没错,就像这样。”离得近了才小声道:“完成的好不好,自然得由爷您说了算。”
所以程紫扇看见的,就是若然这么态度强硬地拉着一向叱咤朝堂的八阿哥,不带反抗地,在福晋面前像只乖顺的绵羊。
程紫扇咬碎一口银牙,传闻里八阿哥跟八福晋的琴瑟和鸣竟然是真的,八福晋骄纵也是真的,不过不怕,她就不信,既然这么恩爱八福晋现在也生不出孩子,一定有问题。
“妾身程氏给八爷请安。妾身当初见您时您还记不记得您对妾身说……”
胤禩绕过程紫扇,一手松着颈间的纽扣道:“爷知道了,有什么话晚上回屋说吧。”
程紫扇一听回屋,还没来得及回味这个回屋的深意,面上大喜。若然本来还期待一场好戏,回屋?什么回屋?她真是高估胤禩了,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貌美又嘴甜的小姑娘,搀着胤禩的手狠狠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才解气。
胤禩一个眼神递过来带着戏谑,胳膊微微一使劲抽出来拥住若然的腰,真是不安分,若然猛地往身边男子的身上靠了靠,感觉身体受到了严重挤压正小鹿乱撞,就忍不住想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难受。亏她还以为胤禩对她有什么想法,可问题是,谁告诉他自己最怕呵痒的?
饭桌上侍妾是不能同桌,只能等嫡福晋用完膳了才能用膳,程紫扇规规矩矩地站在若然身后布菜,不时频频给胤禩暗送秋波,若然后背没长眼睛都能感觉到含情脉脉。要是任由程紫扇这么在自个儿背后站着,晚上非得做噩梦不可。就道:“家里人少,倒也不拘规矩,程格格坐下一起用膳吧,被人伺候难受得慌。”
程紫扇落座后简直是如鱼得水。
“八爷,妾身入府前听闻说您最爱吃这道菜,您多吃些。妾身跟着师傅也练了许久,下次亲自做给您尝尝。”
程紫扇又看了一眼默默挑黄豆的若然:“八爷,黄豆虽然养人,但吃多了啊,东西不干净容易得病,这些市井小民吃的东西,还是别端到桌上来了。”
胤禩闷声道:“黄豆是嫡福晋亲自腌的。”
若然总算是服了程紫扇。她见过话多的,没见过话这么多的。那颗黄豆在牙齿里被磨成粉,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了,黄豆经过酱油炒过的香气扑鼻也成了让人反胃的腥臭。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也感谢程紫扇,让她少吃少喝,保持身材。
若然一搁筷子,用茶水漱口后起身淡然:“妾身吃饱了先告退,八爷跟程格格慢用。妾身肠胃不好,以后就不陪八爷用膳了,清粥小菜,妾身也怕委屈了八爷。”
这饭吃得堵心,往后她可受不了这样的窝囊气,也看不惯这样的人。倒不如痛痛快快打一架,谁输了就麻溜儿卷铺盖从贝勒府走人。可惜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还没等子时,若然就饿了,委屈地闷在被子里哭出声,干嘛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平时饭桌上她一口气吃完两碗饭也不见胤禩多说一句,还默默地把大鱼大肉往自己碗里夹,烤鸡腿真香啊,还有烤鸭子,此刻都像是空中的泡泡,勾引地她只能想,不能吃。
若然不管不顾地就翻身下床,管他三七二十一,凭什么这会儿他爱新觉罗胤禩软香玉怀,她只能忍受肚子饿的煎熬。不用偷偷摸摸大摇大摆就进了厨房,翻腾了一圈,空空如也,采买的人都是早晨去买一天最新鲜的食物,自然也不可能留到晚上,若然一边抹眼泪一边眼巴巴地等着绿袖去给自己下一碗清水挂面。
“给你。”
若然手里抱着两个刚从厨房里找出来的窝窝头啃,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看见眼前的男子手里拿着纸包,伸了一半的手缩了回去:“你来了。我,我不吃,妾身在反思自己,不能吃肉。”
“反思什么?今天自己哪做错了?”胤禩一撩衣袍坐在若然旁边,今天的郭络罗让他有些出乎意料,本以为她会接过大快朵颐,看看她又能掰扯出什么歪理。
若然清楚看见,自己离开饭桌的时候胤禩面部微变,想来是真的愿意给足自己面子才没有当众恼怒,可时常就由不得自己的冲动,不管不顾旁人。事情对不对,态度要端正。若然道:“我刚刚不应该让爷在众人面前没脸,纵然我心里再有什么也不该摊在桌上。我现在后悔了,可是没有办法弥补,特别特别自责内疚。”
胤禩那一瞬间是有些不快,但程氏确实没什么眼色,再看看这边的若然,抱着窝窝头的形象实在不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虐待郭络罗呢。把纸包往前一推,“倒不是什么事都一定要分出个对错来,吃吧。”
打开纸包,心里颤了一下,就是她刚才心心念念了半天的烤鸡腿。毫无形象地大口吃起来,吱吱呜呜问:“这大半夜,你从哪里搞来的?”
胤禩若无其事地撑着双臂:“哪那么多话,吃了不就得了。”若然走后他草草用膳后就让刘贵去快马买了烤鸡腿回来,若然平时吃多少他还能不知道,半夜起来肯定饿,还在程氏面前赌气,战斗力一下跌到负数。
“给,你吃不吃?”若然顺手把拿着鸡腿的手高高举起来放到胤禩唇边,胤禩像是嫌弃地偏过头,从袖中扯出手帕:“擦擦嘴。”
“干嘛,嫌弃我了?我还没嫌弃你呢,摸完程紫扇的手来给我送鸡腿……”一张脸骤然近在眼前,若然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如墨的黑夜里将对方的睫毛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格格,面煮好……哎呀奴婢该死!”绿袖手中的碗掉在地上,她慌张地转过身去捂住眼睛。
胤禩理理衣袖坐正,若然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想把绿袖抓回厨房磨刀霍霍,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是绿袖坏了好事。
胤禩表示,在吃完鸡腿没漱口的情况下,他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