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牧雪一直想着楚言将她送出城门后反复叮嘱的话,全身而退,她又何尝不想这样呢。
即便他助她逃出西城,单枪匹马一人赶去南城,她能做什么呢。
心中有些迷茫却又有些坚定,是了,她能救出三哥的,一定能的。
夜中冷风刮得脸上生疼,手脚冰凉,此刻她也顾不了多少了,远远的看见远方火光冲天,南城大门大开,无人驻守,心中渐渐涌出希望。
无人驻守说明南城还未完全攻下,至少还未被叛军攻下。
火光冲天铺面的腥稠味道让人作呕,坐下白雪有些却步在原地踏了踏不愿前行。
北牧雪俯下身子拍了拍白雪,低声安慰:“白雪不怕”白雪当初出生母马难产死去,是北牧雪将它小心翼翼养大的,它极通人性似是知道即便此刻自己不进去,主人也会自己进去,便在原地踏了两步就冲进火光冲天的城内。
入目满目的疮痍,火光,哭喊声,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百姓们拥着亲人们的哀嚎声。
北牧雪眼中一热,杀人放火天理难容。
看着远处火光最盛的地方,似乎还有冲天的啸声厮战声,一扬马鞭,白雪飞快略过,像是深夜里一道闪烁而过的银星一般。
漫天火光中,一袭血衣被风卷的猎猎作响,大刀挥下鲜血喷涌,滚烫的鲜血溅淋在自己身上,看着四周聚过来的人群,他麻木的再次举起手中刀刃。
这些本是自己的亲兵,而今兵刃相见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攻城先攻心,他早已失了民心,可笑他至今竟然不知幕后主使是谁。
南城如此,此番即便突围已经无颜去见兄长。
他面上泛着可怖的光,悲凉万分。
一旁被北寒云派来助他的西老将军吼道:“三爷!清醒一点!留得青山在!”西将军高喝一声一刀挥开一个欲偷袭的贼人,想要唤醒似乎已经渐渐失了斗志的北寒雨。
北寒雨眼底通红,高吼一声:“西将军,辜负你与二哥期望!寒雨这便助你突围!”他北家儿女即便是死,也只能是战死!
一阵刀光血影,长风哀号,孤夜英雄满座凄然。
长刀重重插在地面,那个始终伫立毅然不倒的英雄躬下了腰,双肩颤抖似在痛哭。
西将军西巍绷紧神经,握紧手中刀刃:“三爷……都死了。”他带来的人,与此处围剿他的反叛之人都死了……
“是啊。”北寒雨低声说道,半响突然笑了起来,起初只是低声笑,后来越笑越大声,悲怆的笑声在满地尸体的南城主府回荡。
妄自托大,傲慢偏执,他自以为一切都可以做好,却不想造成南城惨祸,还有叛军在城中烧杀抢掠,打着城主亲兵的旗帜,他不得不承认他败了。
北牧雪跳下马,走近城主府,尸体横布血流成海。
听到熟悉的笑声心中一喜顺着找去,她赶到时只见满目血光,寒夜中一道寒光刺目,刺痛了双眼,想也没想她猛地甩起手中马鞭,猛地抬手一拉:“三哥!”
北寒雨听到这声猛地抬头,撞上一脸苍白的小少年,便认出是自家妹妹,心中像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光,死气沉沉的双眸也涌出夺目的生机,眼底湿润。
却看见她手中马鞭似是吃力的扯住什么东西。
身后传来一声大吼,妹妹手中马鞭被什么拉紧,整个将她小小的身子拉的猛扑在地,狠狠砸进血泊里。
北牧雪在那等重摔下终归因身子娇弱喉头一甜,头脑发涨,艰难的抬头却见北寒雨还在发愣,心中大急:“哥哥身后!”
北寒雨这才猛地回头,撞入眼中的是一张狰狞至极的脸,因着手中刀刃被北牧雪制住,他整个人发了狠的扑了上来。
北寒雨惊愣间竟然被撞倒,高举的刀刃眼见就要劈下来。
北牧雪急得扯住手中马鞭,幸得使得一手好鞭法,只是她忽略自己再也不是前世那个成年人,如今的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她的力道如何能够制止住一个发了狠劲的成年人!
硬生生在地上被那厮拖拽着前行,娇身冠养的柔弱身子这般折腾早已吃痛不已,根本别说拉住他的刀。
北寒雨再糊涂一番冲撞也反应过来,迅速偏了脑袋,大刀狠狠劈进自己肩膀,入肉鲜血飞溅,北寒雨毫不变色,一手紧紧按住他的刀,曲起胳膊狠狠向对方太阳穴捣去,同时松开左手猛地翻身快速朝北牧雪方向脱身。
那人被捣的七荤八素,眼前发黑,半晌甩着脑袋站起来,看着肩膀鲜血如注的北寒雨,发出一阵爽快的笑声:“不愧为北家的子孙。”他呸了一声,冷笑着捡起被甩掉的刀刃。
“受了如此重伤,又精疲力尽,此番还来个废物丫头,天要亡你啊北寒雨。”那人丝毫不慌,甚至舔了舔刀身的血,沾了北寒雨的血,这把刀将是怎样稀罕。
北寒雨一把将北牧雪揪起来拖到身后,面上冷然:“西、巍”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恨道。
西将军西巍冷笑一声:“没想到吧,我在西城也能毁了你南城,此番其实北寒云并不是派我来救你,怪就怪在北寒云已经起了疑心,只是他的旧部在路上就被我的人清干净了。”
北牧雪紧紧攥着北寒雨的衣角,却听见兄长微微侧着脑袋小声说道:“待会我牵制住他,你趁机快些离开,记住,不要回来了。”
北牧雪紧攥着他的衣角:“我不会丢下哥哥的。”
且不说如今她的腿根本逃不了,就是能逃她也绝对不会丢下他一个人。
北牧雪眼底坚定,前世她在冷修书房发现那封密信,原来自己离开北瑶后,自己的三哥北寒雨死在如今这场兵变中,而杀了他的就是二哥亲信西将军西巍,她肝肠寸断,恨前世连哥哥最后一面都没见过。
这一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过来,却不想这一切竟然还是来的这么快,今生他又怎能让他孤苦的死去。
北寒雨眼中迸出凶劲,一把攥紧北牧雪的手,心中知道自家小妹什么性子,劝说一次便够了,既然如此他拼死都要杀了眼前这个乱臣贼子!
他的手劲之大直欲将她骨头捏碎,可是她却丝毫不怕,只是轻轻拍他的手背,听着哥哥冷笑着站直身子:“好妹妹,既然这样,就看看哥哥怎样杀了这个畜牲!”
西巍冷笑着呸了一声,一脸不屑:“老夫随北老城主征战沙场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大言不惭!”
北寒雨在地上捡起一把刀刃,擦拭掉刀身上的血:“你不配提我爷爷!”说话间二人便举起刀刃,拼了起来。
西巍刀刀狠厉异常,带着独有的蛮劲直逼要害:“小犊子,北家的几个小犊子跟那老东西一样迂腐!不称帝不为王做了一辈子土皇帝!老子看不起你们!可笑我儿,唯北寒云之命是从,没有帝王之相!”西巍恨恨骂道。
北寒雨这两年雷霆手段也不是吃素的,只是此番力竭,动作显然有些慢:“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惜你如意算盘打错了!杀了我又怎样!北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郎哈哈哈哈哈!”
“如今我已经暴露,杀一个赚一个,你看看这里不就有两个北家子孙吗!”西巍已经疯魔了,看着远处扶着墙站着的北牧雪,狰狞笑道。
北寒雨一听,浑身迸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将他压退数步,双目猩红:“你、敢!”
“哈哈哈看来这小丫头就是你的软肋了!”西巍眼底闪过狠辣,刀刀也发了狠,北牧雪是北三兄弟唯一的妹妹,北家子弟重情,相信这个妹妹死了北家三兄弟也能悲痛一辈子。
打着这样的主意,西巍步步紧逼,看似刀刀发狠与他缠斗,实则想要趁机一举杀了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北牧雪。
二人都不是吃素的,北牧雪看的心惊肉跳,面色苍白,只是此番她什么都做不了。
北寒雨一心想着杀了眼前之人妹妹才得安全,凭着一时的狠劲与意志坚持到现在,此番累的手中刀刃如千斤,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西巍看出北寒雨力不从心,心中一闪,一侧身将自己左臂送出去直面北寒雨的刀刃,右手则使出浑身力量掷出手中大刀!
北寒雨微微错愕,只听闻耳边响起西巍狰狞的笑声,猛回头看去,只见一柄大刀直直朝着北牧雪飞射而去,心中气血翻涌也顾不得西巍转身就去追。
北牧雪眼见那把刀朝着自己面门飞来,心中想要移动却惊的全身僵硬,竟再难移动半分。
眼底似走马观花一般,竟真如传闻中那样人在临死之前能看到一些对自己重要的影像。
花非花雾非雾烟雨蒙浓十几栽,最后他好像看到了一袭白衣胜雪,远远的唤她:阿雪。
却是声嘶力竭悲怆痛苦,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
胳膊一紧她蓦地回神,整个人被拉的一阵周转天昏地暗,最后似乎是被谁拥进了怀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便在耳边脑边周身回荡,像是要敲碎她的耳朵。
是谁?
“阿雪。”一声带着低颤的叹息将她拉回现实,她瞬间浑身冰冷,僵硬的无法动弹。
似乎是感受到怀中人不对劲,他低下头便瞧见面色惨白的小人,只是瞪着一双美眸惊惧的看着自己。
心中苦涩,瞧着她这模样,到底是有多怕自己啊?
“我来迟了,阿雪。”他含着苦涩的笑,将人往怀里更卷了几分,看向被黑鹰一剑毙命死不瞑目的西巍,再看向松了口气后喷了口血倒在地上的北寒雨。
北牧雪像是渐渐回了神志,却还是冰冷着手脚难以动弹,只是看到北寒雨倒地才有了几分力气。
挣扎了几下却被那人裹得更紧,骨头都生疼。
“别动,让我再抱一会。”他声音暗哑,带着几分后怕颤抖,余光看到那把大刀插进她身后的墙中,就更是害怕。
北牧雪表情有些木纳,甚至脑袋都有些放空,只是觉得胸口郁结了一口气,不知是被他嘞的还是怎么,喘不过来难受得紧。
“阿雪、阿雪……”那人不自知,只是自顾自的小声唤着,直到北牧雪使了劲的推他,他才低头看去却见她猛地吐了口血,小小的身子便一软晕在自己怀里。
他惊的不敢动弹,看着她唇畔染着鲜红的血,闭着眼没有生气的模样,似乎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叠,突然悲鸣一声:“不……不会的,怎么会。”他怎么能又一次让她死在自己怀里?
黑鹰迅速过来压住浑身散发着悲伤与戾气的主子:“主子!这小丫头只是晕过去了,您冷静冷静!”
果然听了黑鹰的话,他才似是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将下巴轻轻抵在她柔软的额头上,感受到滚烫的热意才轻叹了口气:“只是晕了……”也不知是在跟黑鹰说还是在跟自己说,这样低声喃喃的模样,却叫黑鹰也不禁红了眼眶。
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副模样,这般小心翼翼似乎是将自己的心捧在手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