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牧雪走在一片朦胧的大雾里,雾中寒冷异常,冻的牙根发颤。
漫无目的一直向前,仿佛只有前方有光,只有前方才有出路。
突然间,她好似看到了人影,一袭白衫衣袂飘飘,在春花烂漫的时节失了冷静,凄厉的唤:阿雪。
声嘶力竭声音悲怆。
又蓦地大雾散去,整个人似是跌入无尽的深渊中,呛人口鼻的潮水翻涌,叫她不能呼吸难受非常。
迷蒙间似乎看到一道身影远远而来,又来了,是谁在唤:阿雪。
耳边一遍又一遍传来一个男人的低吟,深情款款悲伤至极。
“醒了么?”北寒月掀开帘子探过去看,见那小丫头皱着好看的眉,面色惨白没有半分血色,无转醒的迹象,脸上更加冷了几分,捏着帘子的手关节都有些发白。
好好的丫头走的时候活蹦乱跳的,如今怎么折腾成这副模样。
扶桑暗自抹了抹泪,替她捋了捋鬓角的碎发心疼极了:“小姐一直说胡话,烧也不退。”
北寒月皱着修长的眉,问道:“她说什么?”前几日他来照顾的时候也是满口胡话。
“小姐一直攥着奴的手问是谁,还说……”扶桑顿了顿不知该不该开口。
北寒月微微沉吟了下,便想到什么,冷哼一声,重重的放下帘子。
不一会儿另一个人掀开帘子,来人玉容精致好看,一袭白衫矜贵非凡。
扶桑看着来人张了张口,却不知怎么唤他,来人却没有看她,兀自钻了进去。
扶桑只得跟往常一样给他让了位子,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北牧雪,依依不舍的钻出去。
那人小心翼翼将人抱进怀里,伸出修长的指细致地描绘着她好看的轮廓,小声于她耳边唤道:“阿雪,你若再不醒,你那几个哥哥就要把我砍成八段了。”
果然见她秀眉皱的更紧似是很难过的模样,嘴里糊里糊涂叫着什么,他贴近去听,只听见断断续续似乎是在问是谁。
这几日来一直如此,反反复复问是谁,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告诉她自己是谁。
“我是谁,阿雪,我是谁?”
北牧雪皱着眉,只是觉得身上极难受,脑袋也是昏沉的紧,耳边还有个人一直在烦自己,问他是谁。
他是谁呢。
“是谁……谁……”
他的眸光暗了暗,淡淡的失望压在眼底,轻叹了口气,怀中的小人如今才十五岁,小小的个子小小的模样,眉眼生的却跟当年一样。
这般想着他便有些满足,若非之前有人从中作梗,那日他便早就救下了北寒雨,怎会出现那般惊险之事。
“是谁……热”北牧雪似乎是烧发的太高了,脸上也渐渐酝酿出绯红色,白腻的额头也浸了汗渍,随行的大夫却说越是出汗越不能让她凉快,发了汗这病才能转好。
此前她一直喊冷,病情不得好转,几人都怕她烧糊涂了。
如今终于开始喊热了,他也松了口气,只是也没敢放松,连着被子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心中想着或许马车颠簸也是病一直不得好的原因之一吧。
“热……阿修,热……”北牧雪自己像是被人捆了扔进火炉中,热的难耐,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么。
却不知叫清醒的人喜得半晌反应不过来,他的阿雪知道他是谁了,喜悦像是潮水般迅速充斥了胸腔,叫他甚至想要高兴的欢呼。
禁不住将额头轻轻抵上她的,鼻尖触着鼻尖,看着她细密的长睫轻轻颤动,如他小心翼翼的心思一般。
好像是有过了许久,北牧雪才艰难的睁开眼睛,入目的光似乎有些难以适应,但是眯着眼睛过了会便能睁开眼睛了。
入目的是一个瘦削精致的下巴,生了细碎的胡渣,轻轻搁在自己脸上有点扎人。
脑海中回想终于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脸色发白的微微仰起脖子看过去,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睡颜。
冷修……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瞬间她眼底情绪万千,复杂情绪如排山倒海势来。
正在此间,马车一阵颠簸,冷修一向浅眠,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垂眸去查看怀中人如何,却见对方举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自己。
冷修心中突的紧张起来,心跳的飞快,不知如何开口。
“阿雪。”喉头有些哽住,干涩非常,终是打破沉寂他开了口。
北牧雪翘了翘唇畔,似是有些不屑:“是你一直在我耳边烦我?你是何人?”
冷修只觉眼前一黑,瞧着她冷漠的模样,脸上渐渐寒冷,更有些受伤:“你装作不认识我?”
北牧雪冷嗤一声,不再理会于他,看了下马车,车内铺了极厚的绒,旁边的小台几上还放着些白色的纱布。
确认是自家马车无疑,看来大哥派人来接她了,如此她便挣扎起来。
冷修岂能让她如愿,连着被子将人裹得更紧,锁在怀里目光如炬似是逼她回答他的问题。
“你放开!”北牧雪挣扎不开,脸上气的都有些发烫,任谁被人如此裹在被子里钳制如何不恼。
“你为何装作不认识我?”少年模样的冷修像是带着少年独有的固执,勒着她逼着她回答这个问题。
温热的呼吸在两人间周旋,像是两人气息都归于一起,亲昵非常。
“登徒子!”北牧雪恼怒非常,张口就骂道,不想冷修真的就势将她按在榻上,幸而他的手护着她的后脑,没有叫她摔得七荤八素。
可是他欺身而来,他的鼻尖触着她的鼻尖,再近一点唇便碰上唇了。
北牧雪吓得不敢言语,只是瞪着浑圆的大眼睛看他,眼里还似乎在说你若是敢,她三个哥哥定然会剥了他的皮。
冷修也似是在赌气:“回答我,为何装作不认识我?”不依不挠的寻求答案。
“我本就不认识你,登徒子。”北牧雪气恨道,像是被气极了,眼底都红了。
冷修心中咯噔一下,渐渐发凉,眼前的丫头红了眼眶甚至有些泪眼朦胧,似乎被自己吓坏了。
眼底复杂,他渐渐起身,替她拉开被子将她扶坐起来,半天说不出话来。
心中说不出来什么滋味,是失望还是庆幸,半晌说不出话来。
重生而来,他本应该此生离她远远的,再也不去祸害于她,奈何两年间日日梦回前世,放不下又不敢去拿起。
身边人似乎陷入了痛苦中,北牧雪微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跟他说什么,只是敲了敲车壁朝外喊道:“扶桑!”
有人掀开车帘,却不是扶桑,是大哥北寒月,见她已经醒了,眼中终于露出亮光,瞟到一旁陷入自己的冷修目光又冷了几分。
“雪儿醒了,哥哥给你端吃的去。”日常用眼刀凌迟完冷修后,北寒月冷着脸说道。
至于北牧雪对于这样面寒心热的大哥北牧雪早就熟悉了。
“冷修。”半晌少年说了句话,北牧雪以为自己听错了,朝他看去,却见他微冷着一张脸,似乎与记忆中那张脸重叠了,一时间有些愰神。
“冷修,叫我阿修。”冷修再一次重复,似乎叫她记住这个名字,北牧雪微微回神,抿着唇畔不肯说话。
“许是不肯原谅我,才装作不认识我,这样也好。”他自顾自的说着,后面几个字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的脸上恢复了他惯有的淡淡凉薄冷漠。
北牧雪看的心中发冷,全身都冷,就是这样一个凉薄的人害死了前世她身边的许许多多人,胸口一堵。
又来了,像是压着什么东西一般,难受非常叫她烦躁甚至暴躁,再开口便带着怒意:“你出去,我不喜你这个人!”
冷修定定的看着她:“你从前也说过这样的话。”他很肯定的如此说道,甚至看她的眼神都是透着坚定,也不知从哪来的自信。
北牧雪撇过头不愿意再看他,非常讨厌他此刻的模样。
半晌僵持不下,冷修抿了抿唇,深深看了眼她便叮嘱道:“你好好休息。”说完钻出了车子。
他人一走,北牧雪绷紧的神经才松了些,本来挺直的背脊都渐渐软了下来,瘫在那里,头轻轻靠在微微颠簸的车壁上,心中迷茫不已。
北寒月再次钻进来的时候便见着自家小妹靠在车壁上,一双美丽的眸子湿漉漉的,娇美的小脸尽是难言的悲。
“雪儿?哭什么?”北寒月有些慌张,瞧着她的模样以为是她腿疼的紧,连忙放下食盒,抬手用手背轻轻擦她止不住的泪光。
“可是腿疼?竹先生说你的腿是跌的狠了拖伤又害了筋骨,不过没有大碍,好生静养一月便好,若是疼得紧就跟兄长说。”北寒月笨拙的很,说了半天北牧雪才明白过来,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才发觉自己哭了,看着兄长温柔的近颜,一时间泪意竟然一发不可收拾。
北寒月手忙脚乱将小姑娘搂进怀里,抱在怀里才觉得自家小妹已经长大,这样想着又突然回忆起那日在漫天火光中,那人将小妹抱在怀里如获人间至宝,眉眼又有些焦灼和发冷。
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等到她缓过来了,北寒月才仔细用细腻的娟布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好了,都这么大了还动不动就哭,来,先喝点米粥再把药喝了。”
北牧雪点了点头,突然又似想起来什么,抓住北寒月的手臂慌道:“三哥怎么样了……”她想起来昏迷前北寒雨吐了口血倒地不起,她当时一急还未来得及去查看便眼前一黑。
“好得很呢,昨日醒来还吵嚷着来瞧你,如今在后面马车里,扶桑在照看他。”北寒月轻哼了一声,有些恨铁不成钢。
她不禁松了口气,原来事情都没有像前世一样发展,她也不会再失去三哥北寒雨了。
这样想着,心中也好受多了。
少女穿着一袭雪白的里衫,长发失去了发带的束缚,流水般流泻柔软而绵长。
人说长发及腰时便是大姑娘了,北寒月看着自家妹妹静谧的美颜:“我的姑娘长大了。”不禁这样感叹道。
想了想又道:“待回到北瑶城,就回家住吧,沈家那边我会交代的。”
北牧雪皱着眉喝完药,轻吟一声有些不愿:“大哥……”
北寒月皱了皱眉,手下收拾餐具的手不自觉力道加重,毋庸置疑道:“无须多言,你与那人又是如何结识的。”
聪明如她自然知道兄长口中的人是谁,一提到他,北牧雪便垂下细腻的眼睑,长睫落下一片阴影遮住眼底难言情绪。
北寒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我没有责备与你,只是那人身份非常,哥哥最不愿看到你与此等人来往。”
北牧雪抬眸,对他露出笑来,眼底清澈简单:“大哥放心,我与他此前、并不相识。”
她笑得怅然,果真与当年一样,当年南明国主赐婚她与冷修,北寒月不惜举兵南明也要将自己接回来,这一世的大哥,依旧是非常抵触冷修呢。
听她这么说,北寒月才稍稍满意了些,再叮嘱了几句便吩咐她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