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然渐明,寂寥的后院深处突然有一巨大的黑影携着沙尘在乱石之间狂掠而过,原本偶尔的野兽低吼之声也是寂静了许多,定神细看,乃是叶懿鸿双手捉着苏祁与叶云鸾,在林影遮掩下如同护着双翼之下的雏雉,其身形闪略的速度竟是丝毫未受此影响,轻盈的骇人。
几个呼吸间,三人便是攀上了一处山壁之上,趁着鸿老调息的空挡,二人望着空空荡荡的四周,苏祁不禁眉头微皱,不知在想着什么。
叶云鸾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便是首先发话了,扯着鸿老的袖子低声道,这声音,竟有些发嗲的意思,
“鸿爷爷,这是什么地方啊?”叶云鸾自小便是家里人的掌上明珠,与其姐姐尚武的性格截然不同,平素叶云鹤闭着眼都能走遍的后院竟是没来过几次,在族中也算是少有了,所以说当年第一次历练便是遇上了现在身旁的苏祁,不得不说是一种缘分。
叶懿鸿调息了片刻,这才缓缓睁开眼眸,眼中充满着慈爱,与昨夜湖中下手果断狠辣的模样天地之别,亲昵地拍了拍她的头,
“三年之前,鸿爷爷许诺将要赠一处洞天福地于你,今日便是兑现之时。”
叶云鸾沉吟一番,好似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依稀记得当时鸿爷爷的表情煞是严肃,不禁低声呢喃,“可这怎么光秃秃的连根草都没有,算什么洞天福地。”
望着叶云鸾撇着嘴嘟哝的模样,鸿老是真的被逗笑了,“小妮子怎能知道其中的好处。”
只见他双手微曲成爪状,一阵淡红色的气旋自掌中酝酿成型,一声低喝,将其拍入石壁上的一处凹槽,四周地面瞬时隆隆作响,伴有一阵沉重的岩石摩擦音,前方一块巨大板岩顿时裂为两半,并自动牵引至两侧,一处通往幽深出的石梯陡然浮现。
竟是别有洞天!
石壁之上,二人呆愣了片刻,皆是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那甚浓的惊异之色。隧道深不见底,而此山岩石又极为坚硬,人工开凿,定然要耗费不菲的能量,故而二人才有这番表现。
苏祁更多的却是来了兴趣,据一些隐晦的记载,叶家十数年屹立不倒,自然是有着它的隐秘,且以苏祁来看,定然不是外界谣传的那般,只是那几部武功秘籍罢了,如今在这隐秘的后院竟然有这般浩大的工程,难不成这异宝就是藏在这石壁之下?
苏祁忍住了气机打探的意图,鸿老的实力自然是还未显露而出,若是打草惊蛇定然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至于是福是祸,既来之,则安之,难不成此间要退出么?想到此处,苏祁倒也坦然了,既然他肯显露给自己看,自然是会去看一遭地底的光景,倒是不急于求成了。
鸿老捋了捋胡须,苏祁的一举一动自然落在他的眼中,本以为他会忍不住使些手段,却未曾想什么事情都未发生,不过这不妨碍因为叶云鸾而带来的愉悦之色,眼眸偷偷瞥向叶云鸾,只见她眉头微皱,又好似即将舒展开来,想来必然是被自己的大手笔所震惊到了,鸿老笑笑,刚要出言以示浓浓爱意,却是见得叶云鸾眉头更皱,
“这么黑,有妖鬼作祟可是奈何?好可怕……”
“自然有本少护你周全!”苏祁昂首挺胸,插话道。
“还是顾好你自己吧,一有事跑的比谁都快……”
“……”
鸿老愣在当场,双手搓了搓脸,也不去看嬉笑打骂的二人,摆了摆手道:“你二人莫要小觑了此间的危机,跟老夫走着,不可隔的太远!”他一面说一面便一步一步地向着甬道的尽头走了出去,没人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想必很苦便是。
照理说,按照湖中及方才的种种表现,鸿老的武功已然是属于深不可测之列,且能在百忙之中站立于刀刃之上,他轻功之佳,自然也不在话下。可是,他此际向前走出,却是丝毫也不展开轻功,只是一步一步地向前跨出,更不触碰周围石壁。
苏祁和叶云鸾两人,心中其实都是莫名其妙,不知以鸿老的通天只能何以如此慎重。但知晓他实力的两人,也都是十分紧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一点也不敢怠慢,更不敢施展轻功。
但叶云鸾终归是名家子弟,苏祁更是神秘莫测,尽管平时两人嬉戏打骂,此间也看出事情非同小可,早将顽皮的心情小心收起,跟在鸿老的后面,小心向前走出。
他们两人,一面走,一面打量这条甬道的形势,只见那甬道,约有一丈来宽两丈来高,两旁刻有数尊石人,如同阴间的鬼怪,越向前去,面色越是狰狞,有几个甚至作势欲扑,因为雕工精妙绝伦,因此若是有刹那间的眼花,还以为真的有人自身侧袭到!
可是尽管那些石头人形态狰狞,甬道之中却是静悄悄地,一点动静也没有。
苏祁走在最后,因为叶云鸾生怕那石人冷不丁会将其扑倒,走在二人之间才能勉强壮着胆子,对此,他也是很无奈。望着前方步伐轻快的苍老身影,苏祁沉默了一会,始终保持淡淡微笑的年轻面庞,忽然是隐约闪过一丝阴厉,长长秀袍遮掩下的修长十指,一缕缕黑炎灵动地跳跃着,没有带来一点光芒,反而使那狭小的一方空间极为深邃,显得格外诡异。
抿了抿嘴,苏祁微眯着眼眸,思量着方才在这老头透露出的若有若无的气机波动,心中喃喃道:“老头,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吧。如若还想动一分歪心思,便别怪我不顾云鸾的面子了!”
……
甬道并不算宽敞,但往下曲折的程度却是着实出乎苏祁的预料,加之光线昏暗,每隔几十米,方才有不大的夜明珠镶嵌在墙壁之上,昏暗的走廊中,三人都默不做声,仅有脚底踩在冷硬的石阶上产生的“哒哒”声久久回荡,经久不息。
没有多久,已然走到了尽头,只见一个高可丈许的石头人,拦在当路。
只见鸿老来到了那个大石人的面前,却是并不接近,在三尺开外处站定,回过头来,道:“你二人小心!提起气机上跃之时,切勿碰到那个石人。”
本来,三人已然来到了甬道的尽头,前面是一幅极为完整的石壁。
苏祁正在想,那甬道并没有出路,来到此处又有什么意思,听得鸿老如此一说,抬起头来看时,这才看到在那石人的头顶上有一个直径约莫两尺的圆洞,圆洞内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鸿老话一讲完,也未见他有什么动作,只见他身形,已然了无声息地向上拔地而起,“刷”地由那圆洞之中穿了进去。
两人对视片刻,竟然是同时点头,感慨默契的同时,自然也是依样画葫芦,提起气机,身形轻盈甚多,脚尖轻点周边突出的岩石,这才从空洞中依样穿了过去。
“呦,司徒,动若脱兔,身轻如燕呐。”
“那是自然,少爷的轻功可是堪比武当叠云梯般的存在。”
“那您这招唤作啥?”
“小丫头片子哪里知道这文化上的事。”
“这不是向您请教嘛。”
“喔,那姑且换作踩鸾梯,可是不错?”
“竖子找打!”
“果真是泼妇,一言不合又动手!”
……
见得两人虽时有言语上的针锋相对,但好歹未有你轰我一拳,我踹你一脚的情况发生,鸿老也是哭笑不得,但总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了,毕竟年轻人天性如此,过分打压未必是好事,对此二人也是知晓,故而总归有所收敛……
许久之后,原本走在中间的叶云鸾已不知何时抓在了鸿老的后背之上,宛如吸附在石墙的壁虎,换作谁都不能将她扯下分毫,一路跟着鸿老在走廊之内拐了数道弯,周围千篇一律的压抑环境竟使得叶云鸾也是有些视觉疲劳。不禁开始梦话般的低声呓语:
“说好的洞天福地的,又黑又冷又可怕,鸿爷爷又糊弄我……”
声音虽低,但身后搁着一段距离的苏祁听的真切,更不要说背着叶云鸾的叶懿鸿了,当下本就“强装坚强”的鸿老更是欲哭无泪,老脸不住地“抽搐”,苏祁忍俊不禁。
走廊曲折之中还算是平稳,但苏祁明显感受到,此时他们是在走下坡路,且下行的深度并不算浅。这般压抑的行走将近二十分钟后,前面带路的鸿老忽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这洞府般的入口,笑道:“到了。”
目光越过叶懿鸿,苏祁打量这面前的入口,一扇厚实的铁门在两旁镶嵌的夜明珠照耀下,深沉黝黑中似乎泛出点点荧光,却又看不真切。
叶云鸾此时也从鸿老背上跳了下来,打了个哈哈,便是凑过脑袋去和苏祁一起大眼小眼的打量着。
看着这小心肝好歹是提起了一点兴趣,鸿老的脚步明显加快了许多,几个呼吸间,便是来到了铁门前,手掌将那尊黝黑的铁狮子扳过了一定的角度,顿时,机关运转之声大作,铁门缓缓地裂开了一道缝隙,一阵白色的柔光夹杂着寒气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中涌泄而出!
“随我进来吧”,鸿老笑道,说完袖袍一挥,将奔涌的寒流挥散了些许,便是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门前二人近乎呆滞,眉毛及头发末梢都挂着细小的碎冰,好似蒙上了一层白尘,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先迈出第一步,
“司徒,老规矩,你先上我殿后。”叶云鸾紧了紧衣服,忍住了将要打出的喷嚏,颤颤地说。
“这殿什么后啊”,苏祁撇了撇嘴,“那不是亲爱的鸿爷爷送你的洞天福地嘛,哪有我先进你后进的道理,这可不是为客之道。”
“这时候你和我说什么为客之道了!”叶云鸾一巴掌拍在苏祁身上,“你这小子尖牙利嘴,一遇到事就漫天的说辞,当时就该让你被那肥婆给拉去洞房了。”
“那总好过那土匪头子杀了咱俩强,”苏祁哼了一声,显然是想起了那肥猪的可怕,连哼声都是弱了许多,继而突然像想起什么来着,捂着胸口急急后退,“你刚才那一掌用了几成功力?怎的如此狠毒,震的我是五脏六腑移位,经脉逆行乱窜,怕是受不了寒了,如此洞天福地怕是无福消受啊……”
“你……!!!”叶云鸾一口银牙吱吱作响,不待其发作,许久未见动静的鸿老探出半个身子,
“你二人为何犹犹豫豫还在这里争论不休?当下年轻人果真是不如老一辈的果断……”
“鸿爷爷我们这就进去”,
知道鸿老又要开始他苦口婆心的碎碎念,叶云鸾一咬牙,运起气机,抓着苏祁的衣服便是闷着头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