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进了宫,寂无俦没有给她任何的身份,不是侍卫,也不是宫女,枕碧宫的人都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也知道她是一个穿着男装的女子,却大概都不知道她是谁,这大半月她一直闭门清华殿读书,连她自己也没去想过自己在这枕碧宫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存在。
但无论什么角色,她的待遇却是这宫中所有的内监宫女比不了的,不说其他,至少说在出宫这一件事情上,想必没有谁在进宫的第二日,就有主子身边的贴身侍卫拿了出宫令牌来到,告诉她可以凭令牌随时出入皇宫。
长青将这令牌给她,一晃十几日,云娆也并未私自出宫过,她其实也不知道这令牌好用不好用,但到了长胜门的时候,她只是将令牌一递,甚至还未对寂深泓的身份解释两句,守门的将士就直接放了她过去,她看着寂深泓雀跃无比的身影,想着从前自己身为公主,出宫也从未如此的堂而皇之过,竟也是一阵精神抖擞,忽然的雀跃了起来。
“阿娆姐姐,你今天带我出来玩,我请你去槐乐楼吃栗子糕吧,槐乐楼的栗子糕可是出了名的好吃,我最爱吃了。”寂深泓兴高采烈的道。
阿娆想起初初来到天岁城的那日,她们的马车停下的地方,正是一处叫槐乐楼的酒楼,忽然了然道:“原来那天寂无俦停下来,是想去给你买栗子糕回去啊。”
寂深泓道:“是啊,皇叔其实是很疼我的,他知道我爱吃栗子糕,底下的那些奴才又老爱偷懒,所以每次出宫的时候,都会亲自到槐乐楼买我喜欢的栗子糕给我。”
阿娆道:“底下的那些奴才偷懒,你指什么?”
寂深泓道:“还有什么,那些个奴才哪个是长进的,你叫他出宫去槐乐楼买个栗子糕,他们能顾着自己玩够了再随便在一家店给你捎两包栗子糕回来,他们以为我人小好期瞒,哪知道我舌头比什么都厉害,栗子糕是不是槐乐楼的,我一尝就立马知道,也就他们蠢,还以为我不知道,我就是看他们可怜,不忍心说出来让他们挨一顿板子,才一直纵了他们。”
阿娆揉揉他的头,道:“真是个善良的小皇孙。”
寂深泓倨傲道:“我才不是善良呢,那些刁钻耍滑的奴才,本皇孙不治他们,皇叔也会治他们的。”他忽然仰脸狡黠对阿娆一笑,道:“阿娆姐姐,我告诉你,你别看皇叔平日里不爱说话,他可是精明得很呢,那些底下的奴才,哪些尽心,哪些不尽力,他都知道,他不会对奴才打打骂骂,但他处罚起人来,也是不留情的,就像我宫里的那些奴才,他们老是换来换去,我后来才知道以前的那些人都被罚却其他没那么好的地方了。”
云娆想到寂无俦那淡淡的一张脸,情不自禁点头接道:“他倒像是有那么回事。”
寂深泓眨眼一笑,道:“所以阿娆姐姐在皇叔面前,可不能有二心哦。”
云娆看着他调皮狡黠模样,不禁在他额上一敲,牵起他道:“走吧。”
但她们还没有去到槐乐楼,寂深泓就被各种杂耍小吃吸引住,云娆跟在他身后,见他那股好似什么都没见过的兴致勃勃的劲,不知不觉许久以来一直憋在心头的一股浊气也都散了出去,她跟在他身后,一路玩过来,吃过来,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发自真心的开心过了。
到最后,她们在一处街道坐下来吃一碗桂花圆子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地方,此处是何处了。
也没有察觉天色渐暗,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间了。
最后,云娆托着腮,看寂深泓将一碗桂花圆子的汤都一口不剩的喝完,满足的放下碗的时候,她问:“寂无俦他都没带你出来过吗?”
寂深泓眉眼间一阵黯然,道:“皇叔他会带我出来,但是他只是说我是皇室的子孙,应当要知道自己的子民过的是什么日子,所以他有时会带我出来,看看天岁城,看看城中百姓的生活,但他从不肯放我自己玩耍,也不准我乱吃街边东西,至多就带我去槐乐楼坐一坐。”
这一刻他脸上的神情完全不似一个七八岁孩童,云娆自皇室中长大,完全能体会那种身为王孙的无力,她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是温柔的揉揉他的头。
他们往回走,却看到有无数的人手持莲灯往一处地方挤去,寂深泓忽然转身拉了拉云娆的衣裳,眼巴巴的看着她道:“阿娆姐姐,听说城东的御河,每晚都会有很多的百姓在河边放莲灯,听说一盏盏的莲灯飘在水面,就像是九天的银河铺满了星子,是我们天岁城的一大景色,可漂亮了,我好想去看看,我们能晚一些再回去吗?”
云娆看看天色,夜色已经漫上来了,街道也渐渐亮起街灯,她有一些犹豫,皇孙不见了半日,宫中只怕已经翻过来了,但她看着寂深泓一双哀求的眼,又觉得不忍,她沉吟片刻,忽然豁然一笑,道:“好,反正回去也免不了要面对你皇叔,咱们就豁出去这一次。”
云娆不过是陪寂深泓来到,到了城东的时候,自己却不免被所见到的景象深深的震撼到。
只见宽阔的御河边上街灯明亮,人头涌动,御河之内更是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莲花灯,一盏盏的莲灯,就如寂深泓所说,彷如九天的星子铺满,流光溢彩,甚为壮观。
等寂深泓买了莲花灯,放到和河里,尽了兴,他舍不得走,她就陪着他坐在御河边的堤岸
上看满河的莲灯,和漫天的星斗,夜风拂面而来,虽然还有一丝冬日的清冽,吹在她心上,却觉得一切的闷浊之气,都随着这夜风,在这漫天星辰的好天良夜里边,一一吹散了。
这一刻,她忘记了她是在陪伴寂深泓,忘记了宫里人找不到寂深泓会怎样,只想自己也坐在这美景面前,任时光流逝,任黑夜过去。
等到她和寂深泓都看够了美景,御河早已人潮散去,而寂深泓也已尽兴的疲倦睡去。
风已经凉了,云娆看着沉沉入睡的寂深泓,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正自犯难,有一个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了起来:“风这么凉,你想让他这样睡到什么时候?”
她还没反应过来,出声的人已经来到身旁弯腰下来,寂无俦手中抱着寂深泓,淡淡看向她,淡声道:“没有一点分寸,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时候还带他坐在这里,宫里会乱成怎样?”
云娆自知理亏,却还是解释道:“我也没想到会捱到这么晚,这个时候,回宫定然也回不去了?”
寂无俦道:“所以就不回了?”
云娆看着他深得可怕的眼,细若蚊声的道:“反正宫里头肯定也乱成一锅粥了......”
寂无俦打断她:“你知道还带他出来?”
云娆哑口无言,今日之事本是她理亏,她决定带寂深泓出来那刻起,便准备好了要面对寂无俦的,她不说话,本以为寂无俦毫不留情斥他几句,他却已经淡淡的抬脚离去,口中淡淡道:“回去。”